尽管摩罗并不在意支配外面身体的人是哪一个,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重新得到明辨情感的能力,但能见到另一个自己的不舍和五条悟等人的悲伤痛苦,那就一切是值得的。
“…”所以,是因为他的错,因为他动摇了吗?
“…我想见到悠真。”
只想要「虎杖悠真」吗?真是个贪婪的后辈啊,菅原家的六眼。
还是不愿意相信摩罗和虎杖悠真就是同一个人吗?外面那个故人的容器小鬼可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啊。
虽说月都因为他的外祖父听信了菅原道真怨灵的教唆和八幡神的神谕,发起叛乱身死,自己的母亲在二十年后也因为为父报仇被藤原北家和投入其门下的源氏给讨伐,月都本人和他的妻儿更是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但月都对菅原一族的印象尚可,也没有他的叔父平良门那样迁怒菅原一族,在那之后杀掉了菅原景行等三人(注2)和他们的后代。
“本质上,无论哪一个,都是同一人。”穿着白衣的月都自言自语着,他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稀薄了,“说起来,后世相传晴明公曾经用了这‘阴阳分离之术’,其实为谬传。这术第一个的使用者是老夫的母亲,她在临死之际将自己分为五月姬泷子和泷夜叉姬,分别升天和代替自己魂飞魄散。”
那孩子…■■■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吧,只可惜即将完成融合的■■■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时代不允许了啊。
“小子,你把继国十真和虎杖悠真视作同一人,为什么不能将摩罗和虎杖悠真视为等同的呢?无论哪一个,他们的意识都因为共用一份完整的灵魂而‘活着’。”
“你很在意吗?但是你对‘摩罗’的厌恶,那孩子也是听得到的。”
“有想过要接纳他的过去和糟糕的一面吗?”
五条悟的每一次否定和拒绝,都是在消磨「虎杖悠真」的意识,让祂一点点地隐入觉魂深处。
摩罗是虎杖悠真的过去,未来和现在,是■■■无法否认和分割掉的「自己」,但摩罗为主的话,得来不易的新生便会重走旧路,未来是可以看见的绝路;但自摩罗诞生的虎杖悠真不同,有了人类情感,获得不属于自己的灵魂认可的他,已经走向了新的岔路,有着未知的,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
“……”糟糕的一面…摩罗?
五条悟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头蛟蛇的鳞片,入手之处,全是玉石一样的细腻光滑,冰凉冷硬,就像他想见的人一样。
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一切了?明明都坚持到现在了…
月都站了起来,朝着来时的黑暗走去,祂的脖子以下的身体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了。
“你要用你的心,去唤醒沉睡在觉魂深处的灵魂…去呼唤‘祂’的真名吧,‘祂’应该告诉过你们了。”就算没有亲口说出,但也一定暗示过,只是没人看出来而已。
大概是因为■■■,也会害怕忘记自我吧。
“真名?”那家伙的名字…不是虎杖悠真吗?
“机会只剩一次了,菅原家的孩子。”
月都如祂人类时期的名字一样。祂的身影化作了这片黑暗里唯一一道的月光,随着祂身形的迅速化作光点消散,祂行走的轨迹化作了月光小径。
“你为什么帮我们?”如果摩罗是吞噬月都的罪魁祸首……
“从他那孩子的讳定下之后,老夫便明白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不是谁都能作为“十月”诞生(注3),又能承担得起和祂这个祖先相似的名字的。
「成王的代价,意味着失去,意味着舍弃。」
「无论是谁都一样。」
五条悟手下一空,那半条巨蛟也化作了光点,融入他手中拳头大小的明珠,青色的珠子染上了雾蓝色,应和这月光似得,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珠子,热起来了。
散发着像太阳一样的光芒。
“是…”——是悠真吗?
五条悟止住声音,神情怔愣了几秒,身后的尾巴反复举起又垂落,在头顶的猫耳朵颤抖中,将满是血污的脸贴在那颗温暖的光珠上,轻轻磨蹭了几下。五条悟在身后的黑暗再次追上来之前,又重新迈开脚步。
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敢轻易说出那个名字,害怕迎来又一次的失望。
五条悟就这样捧着这颗温度逐渐上升的光珠,朝着月光延伸的方向,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
*
“这可真是…令鄙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摩罗的脑子里回响着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如冰雪迅速消融、蒸发的声音。他摁压着耳屏,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夹杂着不耐烦的复杂。
这些东西,到底在为了什么在努力?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
是为了活着?而且是更好的活着?向往着在更好、更长久的活着的基础上,去追求更多无聊的、虚浮的、转眼即逝的虚无之物?
明明自身都只是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的生物,却想要让这些无聊的东西永垂不朽。
“呵…哈哈哈哈!真有你们的,五条悟!”还有那个亡灵的余烬。
果然活着才能不断见识到新的有趣的东西产生啊。
“活得久的东西,有时候的确都挺烦人的,对吗,西归君?”
竟然选在这个时候牺牲掉自己吗?无聊。
五条悟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自然是被摩罗这个施术者掌控在手里。然而,平月都的出现却是唯一的例外。
“您说的是汉文成语‘驾鹤西归’吗?”——这是在暗示他说错话就去死吗?
许斐西鹤兢兢业业地清理着地上新鲜出炉的游僧云舫师徒的尸体,吉川庆惠紧闭双眼,缠着念珠的双手合十,为卷入这场“游戏”死去的人类和妖怪默念着往生咒。
“哈哈哈,要是某些死了几百上千年的东西也跟那个叫平月都的老家伙一样,都这么识相就好了。”
摩罗坐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巨型石头上,舔着手上未干涸的血迹,脚踩着尾随他们而来的云舫的斗笠,踢着云舫小弟子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嗯,还是这种吃草(素)的没那么腥,味道甘甜,适合生吃。
“嗯,某个传承很久的也是…产屋敷家的狗,还是这么穷追不舍。”摩罗看向下方的某个方向,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百年过去了,仍然在吃那个男人施舍给你们这些叫花子的老本…那些没有新意的家伙,真是有够可悲的生命。”
“有些烦了呢,没见过大海的青蛙们(注4)。”
从继国十真蜕变而来的摩罗,自然有着继国十真的记忆以及对于鬼杀队这个组织的复杂感官,即使鬼杀队的人曾经与继国十真合作,试图歼灭来袭的黑死牟和他带领的鬼,继国十真对着那些人仍有着淡淡的反感——鉴于那些人无视了继国缘壹的功劳,曾经要求继国缘壹切腹谢罪,现在又心安理得的使用继国缘壹所创造的呼吸法。
这些负面情感在摩罗这里被放大,成为针对这些不自量力的人类的恶意。
——再加上,摩罗此时心情算不上好,没什么心思想个新游戏,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缀在他们身后的鬼杀队成员们戏耍一番再杀掉。
隐隐约约地,摩罗等人已经看到了那些穿着黑色肩衣和半袴的呼吸剑士,不待摩罗说话,许斐西鹤和吉川庆惠便自觉地跳上了停在一旁的血红鸾鸟,飞上了高空。
他们已经发现摩罗心情不好了,现在有免费的沙包送上门来,他们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碍手碍脚(找死)。
“既然鄙人现在是鬼的话,那就用有意思的方式炮制你们好了。”
——以你们这些人类自认为“不可能”的东西杀掉你们,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有趣的表情呢?
头顶的片叶之间,洒落的森白月光,照亮了摩罗眼尾的绛紫,脸上的如血滴的红痣也越发鲜艳了起来。
“鬼似乎最怕的就是阳光还有那个男人的呼吸法了,对吧?”
那招是这么用的吧?在月之呼吸所吞吐的空气混入咒力,接着不断用咒力压缩肺泡里的空气,增压,使其温度迅速上升,以月之呼吸挥洒出月刃之时,再切换成日之呼吸,点燃已经灼热的空气。
那么,如果反过来呢?
“先打个招呼吧。”
“「竹雪·若月」(注5)”
摩罗透过咒力的输出和呼吸的量与节奏,更改了虎杖悠真以往将月形剑气作为日焰的载体与燃料的做法,他将日焰充作无数月形剑气的粘合剂,含着咒力的剑气被这金黄色的日焰给连接在一起,形成如犬牙相错般的火焰网络,朝着鬼杀队众人当头罩下。
“敌袭!快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