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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有咖啡的香气理所当然,但这间咖啡馆不仅是咖啡的香气,还夹杂着茉莉花的甜腻味道。
陈子维一眼就能认出沈构,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对方的座位旁有一只趴着的黑背犬,就是他头像上的那一只,正百无聊赖地晃着尾巴。
陈子维走进,那只黑背犬立马站起身来,就连狗耳朵都显得抖擞起来。
可能是因为品种优势,那只黑背犬大得吓人,比陈子维在村里交的那只狗朋友身形大上许多。
“Hank,坐下。”沈构见不得它向着美人摇尾乞怜的模样,生那么大块头,也不怕吓到人家。
那只狗狗还算听话,后腿弯曲改为蹲在地上,依旧冲陈子维摇着尾巴,良好的狗教(狗狗的家教的意思)使它忍住没有把舌头吐出来卖萌。
脖子上打了个红色的小领结,让他看起来彬彬有礼。流畅优美的背部线条和被它得意刻意挺起的有肌肉感的胸腹部彰显着它是一只强壮的狗狗。
以陈子维作为雪豹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只再完美再健康再健壮不过的狗狗。
所以几乎是见到它的一瞬间眼睛就亮起来了。
连对着沈构都更加好颜色,毕竟能养出这样漂亮的狗狗的人,一定是好心肠的人。
他原本就已经足够温和,这样一放松就更加使得咖啡馆内如同百花盛开,以沈构的视角,就像是整个世界的花一瞬间都对他开了。
好狗,好狗,没有白养。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意识到是谁的功劳。
他跟沈柯是孪生兄弟,但是也许他们是异卵双胞胎吧,总之他跟沈柯从外貌到性格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他是一个淡漠到可怕的人,不仅仅在看电影电视时无法共情,甚至对于他的蠢弟弟沈柯,他也没有倾注特别多的情感。
别的双胞胎常常说,对方生病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心悸,他跟沈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沈柯于他而言就像是生长在他侧枝上的花朵,有没有都不影响他的生活。
所以谁都能想象得到他的世界有多么的无聊,所有的对的错的复杂的简单的对他来说都是虚无的,整个世界都混杂在一起。
幼时他怀疑自己是生了什么病症,他仅有的一些情绪波动就是在证明自己并非生来淡漠而是疾病所致的缘故,但至今未有得到证实。
出生在像他们家这样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有这种类型的疾病的,他尝试像他的母亲倾诉的时候,他的母亲眼里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光:“你天生就适合继承沈家,我的孩子。”
他不明白,反正知道他的母父不会正视这个问题之后他就没有再去想过了,不过是自寻烦恼。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和他的蠢弟弟从小受到的就是不一样的教育,沈柯受到的教育就是在完完全全告诉他:天塌下来有你妈妈你爸爸你哥哥顶着,你可以做一个快乐的蠢蛋。
而他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你有责任,你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你要达到目的,你要优秀,你要为了目标不择一切的手段。
于是就连幼时会出现的细微的情感波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会养Hank也不过是因为责任感,当时他乘坐的小汽车因为刹车失灵撞到了Hank的母亲,即使送往宠物医院也落下了终生残疾,于是他就把那一窝小狗和它们的母亲一起养起来了。后来那些小狗莫名其妙的跑了,等被找到的时候都已经考上编制了。于是也就不强求它们回来。
Hank是那窝狗狗里面最懒的一只,可能是因为懒得跑才落得这样闲散的狗生吧。
后来Hank长大了,他也长大了。幼时没有重视的病症越发厉害起来,随之而来的并发症让他在夜晚总是难以安眠。但他即使是失眠的时候也是没有情绪的,崩溃,难受,反感,都没有。有的只是夜太长了的无聊。
所以他就牵着Hank去跑步,不然这只小懒狗怎么可能长那么壮实。跑完步之后又是长久的无聊。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他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在顾氏集团推出那个什么和沈柯一样蠢蠢的绿色app的时候。再次失眠的他抱着友好交流的心态打算看看对家在这个注定没什么好结果的app干了些什么蠢事的时候,抱着小猫的漂亮美人突然闯进他的视线里。
他没有学过特别多用以形容美好的词汇,但是在看见美人的一瞬间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词汇都加诸于她身上。
一开始笑得很羞涩,青涩地和粉丝聊天,分享自己生活中感受到的一点一滴的幸福。她实在是一个容易幸福的人,也是一个容易让别人和她一起感到幸福的人,明明只是看见楼下的电动车贴了很可爱的小猫咪贴纸这样的小事情,她说出来的时候那样美好的神情仿佛经历的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
后来逐渐可以熟练地讲会让人幸福的小故事,说是想要哄粉丝们睡觉呢,沈构当时快要笑出声来,这么可爱的嗓音,这么漂亮的画面,这么幸福的氛围感,谁舍得睡觉啊宝贝。打赏如流水一样,这些钱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理所当然的他的世界开始剧烈动荡,他的情绪开始随着她的开心而开心,随着她的平静而平静。这种平静不是像他以前感受到的那样的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一样的平静,而是在潮水退去后宁静漫步在湿软沙滩上那样的心静。
之后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也不再感到无聊,美丽主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逗猫时的柔和,讲故事时的灵动,用手背把鬓边不听话的长头发温温柔柔抚到耳朵后面去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全部都是她啦。
仿佛他沈构天生的使命就是等着她,然后他在这一刻心脏像是找到了归处,他的灵魂才像是寻到了蜜巢,开始猛烈地迸发出色彩。
她的粉丝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又一个,都在对她叫着爱称。
沈构开始疯狂地羡慕起被她所看见的所有,包括那只猫,那株薄荷草以及她天天在她的故事里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美好事物。
他总是忍不住想要联系她,但每每又止住这个念头。她太过美好干净,看见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光亮的。而他沈构,像是黑色世界里的黑色影子,有什么资格跟她说哪怕是一句话呢?但是人的情感是不能被理智控制的。
尤其是对于以前情感稀少的沈构来说,这么强烈的情感根本不是他所能够驾驭的。于是在他本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被约出来了。
他完全忘记他是什么时候命令他的下属去弄她的联系方式,又是怎么样加上她并且很自觉换上了Hank的头像的了。
但是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想,沈构啊,你什么没有见过呢?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见到她的瞬间他发觉他错了,她坐下来,和Hank温和地打招呼的时候,他握咖啡杯的手都在颤抖。
那杯咖啡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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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又尴尬。
好在长年累月的面无表情让他能够装做从容。
但这份从容在她担忧的眼神下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