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地,某间学校。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年轻的教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四个大字——
徙木立信。
战国时期,秦孝公嬴渠梁即位以后,决心图强改革,便下令招贤。商鞅自魏国入秦,提出了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实行统一度量和建立县制等一整套变法求新的发展策略,深得秦孝公信任。然而,当时秦国的旧贵族势力强大,民众对变法也持怀疑态度。为了树立威信,推进改革,商鞅决定采取一项有力的措施——
先让作为基本盘的最底层百姓,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对官府的的所有政策形成肌肉记忆,即,官府说出去的话、发出去的命令,就一定要被实现,被执行!
于是,商鞅在国都集市的南门竖起一根三丈高的木头,招募有能把这根木头搬到北门的人赏十两金。百姓对此感到奇怪,没有人敢去搬木头。商鞅又宣布:“能搬木头的人赏五十两金。” 有一人把木头搬到了北门,商鞅立即赏他五十两金,以表明自己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这,就是华夏曾经最成功的、获取正负公信力的记录。”
孩子们面面相觑。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来说,“公信力”这个词还是疑似有点过于超前了。有一个孩子举手:“先生!那如果不这么做,会怎么样呢?”
“不这么做,任何制度性根本性的变革,就推行不下去。”
孩子若有所思。于是又有孩子举手:“失去公信力会怎样呢?”
教师沉思半晌,整间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他缓缓开口:“但有一个例子,大家一定都知道。楚帝国是怎么灭亡的,失去公信力的后果就是怎样的。”
教师进而继续循循善诱:“在遥远的西方,一部名为《塔西佗历史》的著作中提到,一旦皇帝成了人们憎恨的对象,他做的好事和坏事就同样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没有了公信力,无论是皇帝个人还是他的王朝,很快就都会走向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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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庭那天,很快就到了。
段迫对此事非常重视,重视到了亲自“护送”嫌疑人去法院的地步。
没有人愿意去得罪沈夜北,所以即便检察院是以“战争罪”起诉的他,也没人为难他,甚至连手铐都没用;但多日的不见天日,还是让这位似乎身体不怎么康健的“大人物”脸色明显的差了很多,以至于呈现出一种风中残叶似的苍白。段迫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大檐帽下阴郁到病态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点担心:“能坚持么。”
沈夜北轻轻点了点头。他神色平静的看向车窗外。外面两边警戒线外站着围观市民,看着规模至少在上万人,可奇怪的是,这些市民之中,一部分人确实如他所预料那般举着各式各样“严惩西北屠夫”、“基辅罗斯叛徒滚出华夏”之类的横幅或者旗子,一边群情激奋面红耳赤吵吵嚷嚷;可其他人……
其他人,似乎安静过头了。
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女人向他——确切地说,是车队,摆了摆手。沈夜北先是瞳孔骤缩,随即微微勾起唇角。
是她。
秦兵,她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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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秦兵。柳余缺、张弘正、梁铭……所有这个国度最有权势的人物,全都来了。
沈夜北,作为一个本质上的极端社恐,其实平时和这些人来往不多。他能够走到今天,靠的既不是人格魅力也不是遍布天下的人脉,而是两个字:
机遇。
他很少大声说话,也很少慷慨激昂。论演讲他不如柳余缺,论理论水平和人望他不如梁铭;论心机深沉、会蛊惑人心他不如高欢;论凶残他不如萧衍;论视万物为刍狗、举重若轻他不如楚慕。就算单论能力,这个国度人口众多人才辈出,有军事、经济能力的人多了去了,怎就他这么一个离群索居、没嘴葫芦一样的人,能走到“摄政王”甚至差点儿就当了新朝皇帝的地步?
归根结底,原因就只有“机遇”二字。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深藏于骨子里的自卑和脸皮薄,在眼下这万众瞩目的屈辱情境下,火山爆发了。
“……被告,检察院的指控,你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