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一头传来近于悲哀的叹息。不是在叹沈夜北,而是在叹他自己,因为……
“回鹘和独神教问题,自古有之。”柳余缺的声音难得深沉,深沉到有些沉重了:“甚至可以说,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可是廷钧,在你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大规模屠杀独神教徒,屠杀本身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
“华夏的未来,是要像大洋国那样平等、自由、兼爱、海纳百川,而非还像楚帝国甚至这几千年来的历朝历代那样,除了杀戮还是杀戮——一个接受不了异见的国度,永远不可能真正发展起来。”
“我知道。”
“那你知错了吗。”柳余缺的语气简直有点子循循善诱的意思了。他不信沈夜北还能继续嘴硬。
然而他错了。
“我没做错。”虽然是在理直气壮的反驳,但这次沈夜北态度却很好,是个想好好交流的语气:“至于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
“妈的,老子在你眼里也是绝大多数?”
“当然。”
“……”柳余缺气得哑火了。这小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死倔死倔的而且还如此傲慢!
“汉韬,我之前没有鄙视你的意思。”
沈夜北难得温言温语:“能和绝大多数人‘打成一片’是你的优势,却也是我所最不擅长的。反对我的人永远指数级得比支持我的人更多,这点,我一直都很清楚。”
好吧,看来这厮还是有情商的,虽然不太多。“那你还疯狂作死?”柳余缺笑骂道。
这次,沈夜北沉默了很久。
他与柳余缺相识二十年,真正交心的时候却并不多。孤绝一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柳余缺探讨问题,他其实已经很知足了。
而将来,自己这个必将隐没于阴影中的人,势必会与这位经年挚友,分道扬镳。
“现在南方局势尚未彻底稳定,战后清算势必进行,这件事也必须由联邦中央来做。”沈夜北平静的娓娓道来,几乎是手把手教电话另一头的、真正的国家元首该如何走好下一步棋:“至于我,过几天就会回京……”
柳余缺翻白眼的声音大到快顺着电流传过来了:“你小子!刚才不是告诉你别回来吗?”
“我回来会怎样。”
“……你会被立刻逮捕。”柳余缺再次叹了口气:“这次谁也保不了你。”
“不用保我。”沈夜北语气淡淡:“你若保我,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做了。”
什么意思?柳余缺再次愣住。他早知道沈夜北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谜语人到这种地步,他也是一脸懵逼。
柳余缺还想说什么,沈夜北就转移话题道:“答应过我的事记得么?”
“用你指定的那些年轻军官?”
“对。还有对待新党和野军的态度……”
沈夜北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他很少对什么事感到迟疑,所以这次迟疑就显得格外奇怪:“你想好了?”
柳余缺不傻。他只是天真,但他从来都不傻:“早就想好了。放心,我会确保他们在国民议会的大框架下行事,警惕他们任何复古倒退的动向。你问我途志?那个反人类变态我是绝不会姑息的。”
沈夜北:“途志那种蠢货,本就不在值得讨论的范畴之内。”
柳余缺:“那不就得了!除了途志,对其他人,我就是上面的态度。”
“不够。”沈夜北缓缓开口。“关于野军,你打算怎么应对?”
柳余缺:“这……基辅罗斯做它靠山,武力收回可能很难。但老高这个人还是讲理的,我打算和他谈谈。大家都是从楚帝国时期一起走到今天的同道,理念目的并无本质区别,何必自相残杀?”
沈夜北又笑了,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