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与子,眼中同时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沈夜北刚刚从毒瘾发作中缓解了些,这才第一次于偶然间认真观察了番自己这位便宜儿子。如今刚刚成年的沈崇泽褪去了少年青涩,日渐棱角的深邃面容上,灰蓝眸子闪动着晦暗不明的……暧昧而危险的光。
沈夜北生性警惕谨慎,卧榻之侧从容不下他人酣睡,对身边之人更是从无真正信任。但对沈崇泽,他戒心没那么重。
一个孩子而已,能做什么?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那愈发成熟英俊的脸以及愈发拔高的身形,却让沈夜北猛然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沈崇泽,早就不是“孩子”了。
“义父。”令人尴尬的几秒对视后,沈崇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起身,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低眉顺目的。沈夜北揉了揉疼得快要裂开的额头,声音嘶哑:“多久了。”
“不长,半个时辰。”
“人该来了。”
沈崇泽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领会义父这短短四个字究竟所谓何意,门房便进来通传:“先生,总统府有贵客求见。”
出乎意料,来人不是本该最关心他死活的柳余缺,却是身为吉祥物的“大总统”张弘正。
“柳副总统夫人病了,他此刻正在医院照顾,还没听闻你这边的事。”向来善解人意的张弘正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替柳余缺解释了一番。沈夜北眉头微蹙,反问道:“什么时候病的,病因为何?”
他并不关心黑泽优的死活,但对于黑泽优的动向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者——因为,她虽是东瀛人,可也是柳余缺的妻。
有明以来,东瀛人就是华夏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心底里,沈夜北一直不愿承认黑泽优是自己的“大嫂”,这并不是因为他歧视东瀛人或有别的偏见,而是因为,他不想眼看着这个东瀛女人毁了“大哥”的前程,甚至连累柳余缺在全国民众心中的形象、以致终结柳余缺的政治生命!
如今黑泽优生病,这算是个好消息。但奇怪的是,此前沈夜北所收到的情报均从未提起过黑泽优的病。
为什么?
“就是这两天的事。”张弘正没想太多,回答得很是坦率:“细节不太清楚,但据说是中毒,而且发现时就已经很深了。”
“什么毒?”
张弘正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终于,他还是叹了口气:“瘾毒。”
沈夜北的脸色本就苍白,这两个字一出口,苍白瞬间就成了惨白。他闭了闭眼,尽量保持克制:“是哪种瘾毒?”
“……”
张弘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想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了。
有些事实,本不该、也没必要从他这里说出口。
“我知道了。”
许是因为还没从毒瘾中完全恢复过来,沈夜北精神状态有些颓唐。听出了他话尾那掩盖不住的疲惫,张弘正也有些无奈地再次摇了摇头:“还有件事,需要和你本人核实。”
沈夜北似乎还沉浸在情势失控的惊愕之中,没对他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东南诸军阀忽然向联邦中央发难,要求重新进行选举。这件事,是你做的么?”
“……”
沉默半晌之后,沈夜北神色复杂地抬眼:“不是。”
“沈总理,你有你自己的情报系统,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情报系统是全联邦最强悍的。”张弘正没再跟他客气,步步紧逼:“现在你居然告诉我,柳副总统的夫人中毒一事你丝毫不知,而东南如此异动,你居然也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骗你。”
面对张弘正的咄咄逼人,沈夜北没有如同以前那般反唇相讥,而是压着性子,耐心道:“总统,关于这件事,等柳汉韬回来——”
“柳副总统夫人病笃,无力回天,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可这件事很重要!”
“沈廷钧,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一声强压愤怒的低吼,终结了两人之间的“打太极”。张弘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你要这总统之位,要这滔天权力,直言就是,何必如此迂回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