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西元一九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的“秘密谈话”,后世史书讳莫如深。甚至直到数十年后得以披露之时,人们能够看到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语;于是,这次谈话也就成了后世历史上的一个“谜”。
然而,作为当时现场上唯一一个“旁观者”,秦兵充分发挥了她前世社畜的肌肉记忆优势——下笔如飞,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了未来将主宰这个国度命运的两人的谈话。
“想谈什么,直说吧。”
沈夜北亲自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就仿佛多年前两人称兄道弟时般亲昵,唯独语气甚是淡漠:“丑话说在前头,我未必答应。”
“……”
柳余缺愣了愣。他似乎没想到沈夜北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你……”好半天,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认真的?”
沈夜北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你生我气了?”
沈夜北笑了一下。
“庆幸吧,我暂时还不是你的敌人。”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见柳余缺还在发愣,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句:“否则,像你这么‘撒娇’,会被人玩儿死的。”
柳余缺被他气笑了:“好小子,耍我啊你!”
“我说了,”沈夜北收敛起全部笑意,语气森然:“‘暂时’而已。”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十几年前的雁回村小教堂里,三个出身各异、心思各异的少年也曾在烛光下共进晚餐,也曾在醉醺醺之际畅谈未来。曾经那个跟在他身后、把他视为生命中唯一那束光的倔强少年,在这一瞬间,似乎……
消失了。
“沈……廷钧。”终于冷静下来的柳余缺,面容上头一次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如果你是因为上次我的态度——”
沈夜北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是在玩过家家么,柳先生?”他将双手交叉起来,拄在膝盖上,目光从睫毛下直直射向对面一脸茫然的柳余缺:
“长话短说,我不会弃选。”
柳余缺张口结舌了那么一瞬。
其实,他也知道按照常理要求沈夜北“退选”、主动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本就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可过去二十几年里对沈夜北的认识让他近乎天真地以为,这一次,沈夜北也会像以前那样……
哄着他,让着他。然后自己默默承担一切。
换言之——像对待女朋友的热恋期男友那样,无条件地对他好。
沈夜北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之前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今为何又形同陌路?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面对如今这个实力强劲且喜怒无常的“沈大元帅”,他自己以及复兴党,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没等他想出个三四五来,沈夜北就站起身,神情平静而冷漠地俯视着他:“那就好好准备竞选。再见。”
后世史书中,对于“国父”柳余缺与“野心家、独/裁者”沈夜北的决裂过程,语焉不详且讳莫如深。在历史课本里,两个人仿佛从前就没什么交情——尽管他们确实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曾互为异姓兄弟;决裂之后又似乎瞬间就不共戴天了起来,直至其中一方代表广大人民,将另一方送上了正义的审判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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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很快就到来了。
帝制终结之后,对于国家未来的走向,原楚帝国的百姓和上层精英都有着相当乐观和美好的判断与憧憬。然而因为客观因素限制,此次“大选”并非“普选”,而是各地军政要员参与的“少数决策过程”……
显然,这么荒谬的选举会被列强们把大牙都笑掉的。然而,楚国人自己并不在意。
参与的人很多,会却很短。议题一共就两项——
未来的整体制度,以及新总统人选。
最终结果也很简单:未来的“楚帝国”正式更名为“华夏联邦共和国”,施行议会制,总统任期四年、最多不超过八年。而被选举出来的新总统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柳余缺,也不是沈夜北。而是迄今为止不属于任一派别的张弘正。
对于这段历史,后世学者通常的解释为:
由于议会制下总统通常不具有实权,所以人选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彼时所有人的共识是实现南北统一和尽快和平稳定,而不是立刻一决高下;作为无党无派之人,张弘正曾经“帝师”的身份足以服众,且不会引起任何一方的强烈不满。
换言之,他只是个过渡期用来“定分止争”的工具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