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北所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很快就被白莲教送到了眼前。
不愧是绝境中苦苦挣扎了数百年的“前朝余孽”,正赶上王朝末年灾祸绵连,白莲教因此得以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短短半个月内人数就翻了五倍之多!大批流民组成的白莲教徒开始如数年前的太平道一样纵横大江南北,所到之处官兵溃不成军(事实上是因为朝廷已经发不出军饷了,没军饷打个屁的仗)——
正如各地地方官员呈报上来的公文中所说,“乱匪”所至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可千言万语归根结底,也不过一个中心思想:
伸手,要钱。
“他妈的!这帮杀千刀的王八蛋,朝廷要是有钱还能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太和殿中,年轻的摄政王楚宁气得破口大骂。主位上端坐着的小皇帝楚熹被他这连日来的暴躁吓得瑟瑟发抖,看样子离被吓哭也不远了。
“真是的!可别吓着皇上。”一旁的太后荣氏赶忙把小皇帝抱在怀里,专心致志地哄起孩子来。
楚宁对着这一对头脑简单的“母子”猛翻白眼,忍了再忍,最后忍无可忍:
“太后,这大楚的天下可是皇上跟您的,臣都急成这样了,您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荣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呛声吓了一跳,愣了愣,然后骤然哭丧起脸来:“这么凶干嘛!哀家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啊!呜呜呜呜呜……”
荣氏一开哭腔,小皇帝也终于跟着大哭起来。楚宁的暴脾气终于按捺不住了,“啪”地猛一拍桌子:“哭哭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能把国库里的钱给哭出来吗?!啊?”
“哼!”一提起钱,荣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头脑简单的娇俏小女人七个不平八个不忿地抽噎着:“王爷,不是哀家爱慕虚荣——好歹哀家也是一国之母,你看看,哀家这手上啊脖子上啊,连个像样儿的饰物都没有。你还跟哀家提钱?哀家跟谁要钱去!”
这样说着,荣氏将戴着玛瑙珠串的手腕递给楚宁,继续抱怨:“你看,这都什么破烂成色!”
“女人就是女人……不成大器!”
楚宁被她气得险些晕厥,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来。孰料荣氏听了丝毫不觉恼怒,反而理所当然地梗起脖子,反唇相讥:
“女人怎么啦?老佛爷也是女人,她在世时你们这帮人谁敢喘一口大气?嘁。”
“……”一提起隆懿太后,如今已贵为摄政王的楚宁仍觉心有余悸。可怕归怕,这种危急关头楚宁却莫名地怀念起那位“举世唾骂”的老佛爷来——
如果隆懿太后她老人家还在这世上,恐怕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乱子了。
再昏聩无道的强人,终归也是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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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朝堂上主张经济改革以补上财政窟窿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最后大到了想无视都无视不了的地步。
经济改革?楚宁自问带带兵打打仗还行,搞经济,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可如今朝中几乎无人可用……
为什么朝中会无人可用?偌大四万万臣民的大楚帝国,怎会无才可用?楚宁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不信邪地以内阁总理大臣之高位诱惑人才上钩,可惜无果。
——毕竟如今这烂摊子,只要不瞎,谁都明白绝不能接。接了,就是死路一条。
“何况每逢王朝末年,人才凋零本就是常态。”
回京路上,改换回女子形态的秦兵轻笑,如是分析道。为了回京时更好地“伪装”成沈夜北身边之人,她化名“秦冰”,摇身一变成了刚刚留洋归来的新派女性,以及沈夜北养子沈崇泽的家庭教师。
蒸汽飞鸢中,坐在她对面的沈夜北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秦兵多少有点儿尴尬,便试探着续道:“所以公子,如今这局面早就在您意料之中,是么。”
不日前,朝中有关经济改革的争论逼得楚宁被迫重新起用“罪臣”沈夜北,让他回来重挑大梁。从被从大牢里放出来遭到软禁、然后被驱逐出京、再到现在重新被召回京城,整个过程无论哪个环节,都看不见沈夜北的影子,可最后,所有的走向竟全部都按照他的预想、迎合他的利益去发展——
要说沈夜北没在这里面动手脚,鬼都不信。
“秦兵,你会讨厌我这心思太过深沉的样子么?”
“……啊?”
这还是秦兵有生以来头一次听见沈夜北说出这种话——这种奇怪的、和他画风不符的感性的话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对面那美丽如妖的男人,她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公子……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