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何意?”恢复了公事公办态度的秦兵愈发游刃有余起来。她看着戒指,却没有接过来:
毕竟按照世俗,一旦接受异性赠与的戒指,就意味着接受某种人身关系上的“约定”了。
“这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生母留下来的遗物。”沈夜北固执地将戒指交到她手里,帮她握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请你帮忙保管而已。”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兵也不好再推辞了。好在她如今顶着男性的外表,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害臊,便顺从地握好戒指:“公子放心,在下定当替公子保管好此物。只是公子为何……”
沈夜北苍白的脸微微一红。
“我这次回黑河,暂时还没有什么‘下一步’打算。”他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世间很平静。”
世间很平静。然而事实,真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么?
“也好,公子恰好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秦兵温和地微笑着,细长的黑眸中却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只是公子是否听闻关中大旱?”
近两年来战乱暂时平息,但天灾却绵延不绝。自古以来王朝末年必有天灾,而且通常都不小——
每一次大灾都意味着改朝换代的可能,每一次改朝换代后底层百姓能有那么几年或几十年的好日子可过。可在此之前,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史书中“赤地千里、白骨冢累累”之象,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很兴奋。”
沈夜北背对着她面朝窗外广袤无垠的蓝天,声音淡淡。秦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意中勾起唇角:“公子难道不兴奋吗?”
沈夜北轻叹一声,半晌才道:
“秦兵,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终极目的是为了让这世间海晏河清。”
“不错。”
“现在很多人都可能因天灾而死去,你却为何如此高兴?”
“因为——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秦兵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公子,两年未见,你的心越发的软了。”
沈夜北微微侧头看她:“你觉得这是坏事。”
“我不知道。”秦兵如实回答:“可您毕竟是一位政治家。而政治家,心是不能太软的。”
“……”
这一次,无语之人换成了沈夜北。他忽然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出去走走。”
他说。然后他真的独自一人离开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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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六月,秦兵的乌鸦嘴再次显灵——一语成谶。
关中大旱飞速演变成为全境范围内的大旱,大旱带来了三百年未有过的“惨剧”。就连沈夜北所在的粮食主产区——东北行省,也受到了严重波及。无数关中、西北难民涌入,天灾也随之进化为空前惨烈的人祸。
世间很平静?非也,世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平静过。正如多年后某个平行世界里的刘姓作家所言:恒纪元是偶然态,乱纪元才是必然常态。
世人皆苦。这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与此同时,远在广府秘密活动的复兴党也瞄准了这次大旱。理事长柳余缺坐在首位上,头痛无比地听着底下吵作一团——
“楚慕那老东西终于死了,现在小皇帝才十岁,身后站着个不通政事的妇人还有个愣头青,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就是啊!”“所言甚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也同意。”
主张趁火打劫者,从来都不在少数。
“可你们想过没有?咱们现在起义,无异于在本就饱受天灾之苦的楚人百姓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于心何忍!”
“甚是。咱们革命党人起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天下人的福祉!若此时举事,狗日的楚国朝廷必然会对百姓横征暴敛、兵役苦役也必然更加沉重……”
异议声一出,当即也有随声附和者。
……
底下越吵声音越大,场面越是乱的不可收拾。柳余缺皱着眉头听了许久,忽然轻轻敲了敲桌子:“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等其他人都收了声,他才续道:“我也不认为现在是起义之良机,不如再等等看。”
先前主战的那一部分人立即就急了:“理事长!此时不举义,那可是坐失良机……”
“我们复兴党人,切不可如楚帝国封建官僚那般鼠目寸光。”
柳余缺故作深沉地正色道,然后下一秒就破功了。只见他又嬉皮笑脸地摊开手:“我说诸位同仁,先不要急嘛~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楚国还有一位绕不开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