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襄城所有的革命党仿佛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那日在不夜城,萧衍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三个人,抓了三十几个人,顺便半强迫似的逼着他喝了一杯酒。
毒酒。
说是毒酒,却也并不怎么毒,顶多让他昏睡几天罢了。本以为萧衍会把他也抓捕归案,却没想到自己竟得以“逍遥法外”——
萧衍,他究竟想干什么?
整座城各大关卡都有重兵把守,他根本出都出不去,更别提给柳余缺通风报信了;何况,按照那日的情势来看,二哥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如果是后者,那么自己这时再去找萧衍,就等同于找死。
沈夜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念一动,一根银线瞬间自腕部射*出,末端缠在十米之外的大树之上。这棵树在这儿有些年头了,长得结实而且很高,非常适合做借力点。
——下一秒,他就已站在了树顶上的枝杈之上。
沈夜北的轻功一向不错,但平时若想瞬间移动到三十米高的地方,那纯属是做梦。抬起刚才发射千机丝的手臂,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痛:
因为方才被牵引的外力过猛,远远超过了肌肉的承受能力,那条手臂的皮肤竟生生被撕裂了两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如果带一个人逃出来,理想状态下六百米左右就是我的极限。”迎着风站在树顶,他一边撕下一截袖子包扎住伤口,一边喃喃自语道:“超过这个距离,会死。”
萧衍再次见到柳余缺时,已是在后者被捕的第二天晚上。
毕竟,根据传来的情报,该发生的事情没发生,他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刑堂里的惨叫声、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他用手帕半掩着鼻子直接越过此处,施施然沿着走廊散着步,最后迈进尽头的牢房里。
柳余缺正倚着墙闭目养神。他脸看着没受伤,顶多是嘴角流了血,可身上的白衬衣已经被厚厚的一层鲜血浸透了。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半睁双眼,声音有气无力的:“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啊……大哥。”
虽然因为身上的剧痛,脸上实在笑不出来,可他的语气却十分轻快,轻快中还带着七分狡黠、三分得意,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萧衍踱着步子在他面前走了两圈,才停下来道:“你早就料到自己即将被捕,所以把同党都提前转移走了?”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情。”柳余缺笑了笑。
“说说那批军火吧。”萧衍不打算跟他继续打机锋,索性直奔主题:“那天晚上你们起事时用的可不是‘沙漠之狼’。”
“我说过,那东西太贵了,买不起。”
“但你们还是买了。”
“那是以前。”柳余缺淡淡道:“我到荆州以后,这笔生意就停了。”
萧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老二,你和严温良,实在不大一样——你,还是不够聪明。”
柳余缺倏然抬起头看向他,似乎有点震惊。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原来如此。”
他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亥时三刻。”萧衍下意识地答了句,随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问这个做什么?”
“酒瘾犯了,给我拿两坛好酒来。”柳余缺懒懒散散道,旋即重新阖上双眼。
萧衍冲后面一挥手,几个狱卒登时心领神会地小跑了出去,这时他才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却没能问出口的话:“为什么不问老三的下落?”
柳余缺仍然闭着双眼,没有说话。萧衍顿了顿,又道:“甭再瞒了,我知道他一直在偷偷帮你,甚至那天晚上你们能金蝉脱壳,也是他带的路。”
“你们都以为我没脑子,可我不蠢。”
直到这时,柳余缺才叹了口气,道:“老三对你没有威胁,别牵连他。”
萧衍不为所动:“老二,我没他想的那么坏,却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看了眼柳余缺,他又道:“除非你能弃暗投明。”
柳余缺微笑道:“这不可能。”
“你们这些革命党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萧衍倒也不惊讶,只是惋惜道:“老二,我的好二弟!我直到现在都没对你动过大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是真心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受罪呐,要不是上级马上就会派人督办此案,我都不想让你过堂!知不知道荆州巡抚甚至两湖总督都被你的事惊动了?你若不被抓住,什么都好说。可现在,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了你!造反——大楚都多少年没出过这种事了,你倒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哀婉:“算我求求你了,老二,你就招了吧!把你的上级、同党还有你们接下来的计划都告诉我,我还能拼一把保住你的命;你要是再这般嘴硬下去,到时候万一厂卫里别的人来了,你就是想死都死不舒坦!”
良久沉默。
“老二,我曾对无数人说过无数谎话,但刚才对你的这些话,全都是大实话、心里话。我没有骗你,也不想骗你。”
萧衍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息道:“只要你肯给我想要的情报,我保证会把你曾加入过乱党的记录全部销毁,让你能够清清白白地重新开始;你兼具武备学堂和海外留学的经历,我甚至还可以向皇上举荐你入朝为官。不管怎么说,都总比现在这种局势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