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回到自己的屋子,
搁在笔架的毛笔半干,砚台里漆黑的墨倒影出桌边漆黑的人影,一张张药方杂乱的丢在桌上,随便一瞥就能瞧见上面反复修改的墨痕,
一切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看着这些东西,路遥觉得自己有点生气、
不,是非常非常生气,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炉子上炙烤的水壶,刚开始还能咕噜咕噜冒个泡泡,而现在,水壶里的水已经被烤干,再烧下去就要连水壶一起炸开。
“……”
越看越生气,熬了个大夜本来就不好过的脑袋一抽一抽的难受,再加上刚刚才得来的幽冥殿新消息,
难受,但是睡不着。
路遥咬着牙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数出两颗深褐色的药丸丢进嘴里,拿过幕篱草草戴在头上,准备出一趟门。
刚走出院子,她犹豫了一下,掉头回去,拿出很久不用的铜锁把药方的门锁死,
“在我回来之前,不许走出这个屋子。”
冲屋里的人丢下狠话,又在屋外做了一番布置,路遥这才放下一点点心。
铜锁只是一把寻常的锁,药房的门也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当然困不住幽冥间走出来的死士,甚至药房的窗户都没有锁起来,依旧是敞开的样子。
路遥藏在袖中的手摩挲着冰冷的钥匙,
她一直都知道,真正能够困住青年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一碰就碎的东西,她的所作所为亦只为向青年摆出自己的态度,
我绝对不会放任你自投罗网,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虽然,即便青年趁她不在家而逃走,她的那些布置也不是只能看的摆设,
但,还是那句话,困住青年的从来都不是门和锁,
路遥轻轻眨了眨眼,不情不愿地想,
倘若真的走到这一步,那他们两个人的缘分,算是到此为止了吧。
沿着走了三年的小路,青石镇很快出现在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排起长队,一切都和昨日无半分差别。
见此,路遥默默松了一口气。
南山堂里亦是平静一如往常,只除了坐堂的董老大夫看到突然出现的少女时惊讶地瞪起了眼睛,招呼来小徒弟看着门面,然后把少女请到后堂,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只是突然想来看看,我一会儿就走,”路遥顿了一下,唤道,“董老伯。”
董老大夫瞬间察觉到少女不同以往的语气,心中一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他想了一下,含糊地问,“是和……有关?”
路遥点头,又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应付得来。只是有些担心南山堂。昨天城里来了江湖人,很危险,青石镇恐怕会出事,董老伯千万要小心。”
她自己有底气不惧幽冥间,可和她关系颇深的董老伯只是个普通人,一旦被卷入江湖纷争,必是非死即伤。
“若是有人问起,您只管让他们来找我。对了,前几日我托您寻药材的事,您就当没这回事儿,切不可与外人提起。”
“老朽懂得,路姑娘放心。”董老大夫郑重地应下,“江湖的事老朽知道的不多,路姑娘一切小心。”
路遥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摸出一个香囊,递出去,“如果遇到危险,就捏碎这里面的东西。”
亲眼看着董老大夫把香囊贴身收好,路遥微微点头,别过老人。
该嘱咐的她都已经说完了,此番前来青石镇,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走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在第六个胡同的位置左转,再往前走两步,抬眼就能看到一间灰瓦青砖、院门紧闭的宅子。
路遥走上前,熟练地叩门,三下长,两下短,等两个呼吸,三长两短,再等三个呼吸,三短两长。
敲把,后退一步,站在石阶上等了一会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后是插在门上的木栓被挪动时的“咔嚓”声,再然后,“吱呀”一声响动,厚实的门向里拉开,门背后探出一个头戴棕色布巾的脑袋,朝门前的少女笑了笑,熟稔地打着招呼,“您来啦,快里面请。”
听声音,年岁不大,还是个少年。
“是阿轩啊,有劳。”
“您客气了。好一阵子不见您上门,我还在担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您今天不来,过几天我就要去找您了。”
“只是些小麻烦,”路遥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您这儿真出了什么问题,回头我不得被小茶大人打个半死。”阿轩哆嗦了一下,做了个“害怕”的鬼脸。
知道少年性子跳脱,路遥无奈地摇头,“小茶姐姐脾气那么好,才不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