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白云鹤确实疯了,他用最大的恶意去思考身边人的一切,如此思考,那些迷惑不已、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才终于有了解答。
他接着道:“你们欺负我母亲早已身无修为,只能任你们左右,你们欺负我,所有人都在骗我都不肯告诉我这一切!你们让我敬君尊父,教我十年都不敢为我母亲出头,你们一个个都不敢承认自己有多卑鄙无耻!”
楚先忽然上前来,扬手给了白云鹤一个巴掌,白云鹤当时正悲恸地望着霍骁的神色,他对霍骁的一切期待要高过世上所有人,连楚先也及不上,而今以为这是真相,才痛心到难以言喻,以至于连身边的一切都忘了注意,猝不及防被楚先扇倒在地,整个人直直地倒下,脑袋重重一磕,眼前霎时一片模糊。
这时,突然一道密信飞来,陈季飞上屋檐接住,展开一看,瞳孔登时放大,快步上前来,将信递到楚先眼前,望了楚先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楚先拿过,一把揪住地上白云鹤的衣襟,道:“你敢杀韩渊!谁给你的胆子!!”
白云鹤感到自己飘忽忽的,耳鸣极其严重,胸口骤然被人一拎,脑子更晕,迷迷糊糊听到楚先的话,听到他话语中的颤抖和不可置信,一瞬悲凉之后,竟然愉悦地大笑起来。
他抓着胸前的手腕,道:“我为什么不去杀他!他杀了我母亲!你关了我母亲十年!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要为我母亲报仇!”
陈季突然剑锋一转,将白云鹤挥出十步开外,挡在楚先面前,道:“陛下小心,他要自爆。”
白云鹤摔在墙面,滚落下来,霍骁立即上前将他扶起,被他站稳后重重一推。
霍骁语气低沉,道:“小白,别闹了……”
白云鹤擦了擦嘴角的血,这才发现自己周身被一道神力锁住,动不了了。双目死死盯着陈季。
陈季道:“劝你不要闹事,凭你这点修为,便是自爆,也。”
话还没说完,楚先便怒喝道:“让他自爆!”
楚先推开陈季,走上前来,道:“你说韩渊害了你母亲!”
白云鹤目光凶狠至极,道:“你当年将韩渊囚在宫中的时候,是他来到我的寝宫,当着我的面害了我的母亲!”
走近了,楚先又一脚踹在白云鹤腹中,他的脸色已气的红透,整个人像是只无措发怒的恶兽,霍骁奋力将他拦下,他才没有对着白云鹤继续打下去,却是厉声道:“是你母亲害了他!”
霍骁道:“大哥!”
忍将十年,楚先再也忍不住这桩十年的往事,委屈、愤懑、不满一一在此刻宣泄而出,他道:“韩渊从未谋反,他从来没做过背叛寡人的事情!是你母亲杀了他!!当年你重病在身,寡人替你寻药之时,你病危在即,是韩渊将你身上的病转移到他身上,他救了你!可是你的母亲却想趁他微弱之际杀了他!他有什么错?你有什么脸去杀他!你有什么脸?!”
白云鹤眼神狠厉,道:“临到如今了您还想为了他将一切罪责推到我母亲头上!又或者你害怕韩渊了,怕他如今真的反了或是还有重来的一日,你不敢承认当年杀了他的后果了?!如果他当年不曾谋反,为什么当年你要给他扣一个谋反的罪名?”
“寡人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救你母亲!”楚先双目猩红,喝道:“如今你看见了,韩渊,他有多大的声望,他死了十年,只要他挥一挥手,半个天下都听他的号令,他当时有多大的名望?倘若他不谋反?你的母亲焉有命在?天下人能让你母亲活着吗?寡人为了让你有母亲!让他背了十年的谋反之罪!你还有什么不满!!”
白云鹤道:“可是我的母亲死了!我母亲死了!!”
楚先情绪渐收,冷冷道:“死了……活该!!”
又愤恨不已,道:“她沾染魔气,早就该死!寡人为了你不得不将她关押,想尽一切办法救她,梁红鸢为何入宫为妃?他也是为了救你的母亲!寡人叫你日夜背心经,要你修习不同常人的法术,就是为了借你之法克制你母亲体内的魔气扩散,寡人对你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在皇宫老实待着,只要你不离开,你母亲就不用死,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不仅害死了你的母亲,你还害死了梁红鸢,你口口声声不稀大公子之位,可你自诩大公子的身份,杀了多少大黎将士?听信谗言、任何人随便挑拨便胡作非为!倘若你不是我的儿子!倘若不是老子护着你,你说!你这颗脑袋能掉多少次?”
白云鹤崩溃大喊:“狡辩!通通都是狡辩!!狡辩!!!”
楚先道:“放开他!我倒要瞧瞧他有几分本领敢在此处撒野!”
陈季犹豫一瞬,眼前的状况显然不是她可以插手半句的,还是选择放开白云鹤,噤声守住,白云鹤没有自爆,只是抱头万念俱灰地长啸一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楚先微仰起头,茫然望着天际,半晌,紧紧阖上眼眸。
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人,他也会恨,他也会被情感所左右,也会受凡人劣性所影响。
他要如何面对韩渊?他面对不了,所以他也面对不了姬月和白云鹤,因为韩渊不好过,所以他也见不得姬月和白云鹤好过。
所以他让他们都一起在痛苦里煎熬。
那不是转瞬而过的十年,是活生生煎熬的十年。
白云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宫的,等意识有所恢复时,已经是孤身走到一片悬崖上,被一条野狼死死咬住小腿,野狼奋力撕咬着他,小腿鲜血淋漓,一仰头,又有两只小狼幼崽过来,原本想一巴掌将这头野狼拍死,此刻却又不想了。
心想:就让它们咬死,又能怎么样?
爱无可爱,恨无可恨,终其一生,无聊透顶。
他干脆坐下来,好让这头野狼能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哪知刚一坐下,这头野狼便叼着一只小狼崽子快步逃了,另一只小狼崽奋力追在后面,四条小短腿边跑边摔,白云鹤看了一眼,回头,贺丹青立在月光下,静静看着他。
两人沉默许久,白云鹤突然捂住脸,过了一会,贺丹青听见了他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接着抽泣到连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贺丹青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绞住,疼得不得了,双手发软发抖,在他面前蹲下,道:“跟我走,我带你走。”
他又道:“你母亲曾将你托付给我,楚先也曾要将你给我,此乃凡人的父母之命,更重要的是,我与你许过一生一世的誓言,于情于理,你早就该是我的,跟我走,我们从此再也不来这世上了。”
白云鹤听完哭的声音更大,贺丹青也忍不住落下泪,接着道:“在地宫中,我进入过你的执念,我在那里与你生活了十数年,我知道你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若没有这些牵绊与苦难,白云鹤理当是一个纵横天下的游侠,行侠仗义、风度潇洒,一生自由快乐,诸事不萦于怀,人人敬仰称颂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执念中是十七岁,而今也是十七岁,却截然不同。
贺丹青心疼不已,好生生一个调皮捣蛋的人,被逼到如今这副郁郁不堪的模样,其中要吃多少苦,才能将一个人磋磨成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白云鹤忽然大惊地抬头,他只记得,在那时地宫之内,他陷入执念,执念中与贺丹青后来一同归隐,夫夫恩爱,琴瑟和鸣,确实生活了十数年,而这十数年中,他们什么都做过了,并且一切感觉都那样真实强烈。
他惊讶道:“当时、当时你……”
贺丹青点头:“十数年,我每一刻都是清醒的,每一刻都在想方设法的将你救出执念,所以,不得不让你痛苦,才能走出幻境,但我也是真心的,我看见当时的你,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倘若一切都是真的,倘若我没有被韩渊控制,倘若我早些遇见你真的能护住你,让你从此不再受任何折磨该有多好?”
“可我恨韩渊吗?”贺丹青缓了缓,又道:“但我是知道的,倘若没有这些年作为人去活过,那时的我即便见了你,也未必会救你,只有我照如今的命运去走,才能走到如今与你一起,所以,我一点也不恨了,若没有这些恩怨仇痛,我遇不到你,若那些是我要遇见你该付出的代价,我一丝怨言也生不出来。”
白云鹤的泪还在流,却从悲伤的泪,化作了热泪,可是他摇摇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你,不等那个贺隐了么?”
贺丹青轻轻捧起白云鹤的脸,无比怜惜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问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么?”
白云鹤愣了愣,贺丹青已吻了上去,而后,汹涌的记忆画面传进脑海,一刹那,二人心灵互通,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缓缓展开,白云鹤在一瞬的刺激之后,脑中缓缓疏导开了那无数的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