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鹤还想继续劝,韩渊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抬手打断白云鹤的话,问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白云鹤答。
韩渊道:“以楚先和霍骁的经验,他们多半不会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
白云鹤道:“你什么意思?”
韩渊道:“他们不是去查死尸之事的,这件事,是留给你的。”
白云鹤目露惊色,心想,贺丹青说的确实没错,从一开始,这十万大军就不是朝着起义军来的,对付起义军是他父亲交给他的任务,至于他父亲和二叔要去干什么,并没有让他知道,而这个给他的任务也并非是要他将起义军平了,只是要他拦住起义军不过界荆楚郡便罢。
他好奇道:“你怎么会这么笃定?”
若说之前看不透也罢,如今楚先都要走了,他再看不破就不合情理了,到底也是并肩作战过十来年的人,岂会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韩渊道:“自然是因为共事过,可惜你不信。”
白云鹤看过史书,那群迂腐又刻板的史官们写书从不妄加个人情感,在他们的记载里,韩渊既不爱说话,为人也寡淡无味,怎么看,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人。
起义无非要个师出有名,所以会点巫术,就冒充人罢了。
他坚定道:“我就是不信。”
韩渊道:“既然如此,等他们走了,我们俩去查。”
青州百姓,跋涉千里死在这里,确实匪夷所思,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不留痕迹,如果有,一定是他们找得还不够仔细。
确定楚先离开以后,韩渊等着白云鹤清点完死尸数量,再一同来到堆放尸体的营房。
楚先那边打捞的尸体共八十三具,韩渊这边打捞上来的尸体共六十四具,加起来一百四十七数。
这绝不是小数目,想要炼制什么东西完全足够,既要炼制什么邪物,又胆敢冒险来此张扬,这群人好大的胆子。
白云鹤蹲在死尸边上查看,看一眼,要将死尸脸上的白布翻来翻去好几回,韩渊嫌弃地上去踹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行就让开。
他原本想走,被韩渊这样一说,心想死也要死在这,干脆大手将布一掀,死尸全身都暴露了出来,同时,死尸身上传来一股极浓的恶臭,白云鹤想坚持,须臾,便忍无可忍地后退了两步,韩渊却好像闻不到味道一般,蹲了下去,凑近了看那具尸体。
白云鹤诧异道:“你不怕臭么?”
韩渊道:“气味是很重要的,忍受不了,怎么查案?”
眼前是一具男尸,死得很安详,看身上尸斑,又考虑到夜晚天气阴凉,可以判断这些人大约死了两到三个时辰。
白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胃中酸爽,跨步过来在韩渊身侧蹲下,道:“我能忍。”
韩渊笑了笑,将男尸的衣服尽数解开,又在男尸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他将墨风的判断说了出来。
白云鹤问道:“你说这是梦中杀人?”
韩渊问他:“是,你可有印象?”
白云鹤仔细想了想,道:“瑶姬!”
韩渊打了个响指,道:“不错,手法是一样的,如果这控制人的术法不在身上,那就只剩一个地方。”
他看着白云鹤,等回答。
白云鹤道:“是眼睛!”
韩渊道:“司灵有没有?”
白云鹤将手伸出来,他的左手食指上佩戴了一枚青色的指环,样式与韩渊记忆中的司灵没什么两样。
他将指环取下捏在指尖,又抓过韩渊的手,将指环套在了韩渊食指上,道:“送你了。”
韩渊的手指要比白云鹤更细一些,指环戴着有些松,白云鹤拿着指环转了转,指环便自动收缩到了合适的大小,灵力流转,绝非凡物。
不过韩渊要是没记错的话,司灵的制造并不轻松。
他道:“你们现在这宝贝都不是宝贝了?满地撒呀?”
白云鹤道:“现在每个将军都有配备,你不用跟我客气。”
本来也没打算客气。
韩渊试了试新司灵的使用方法,熟悉之后,摸上死尸的眼睛,渡入一道灵力进去,果然发现了一丝法术痕迹,立即用司灵吸入进来。
这点痕迹太轻,还不足以让司灵发生反应,一连翻了十几具死尸的眼睛,司灵才亮了起来,浮起一道光点往外飞去。
韩渊定住那光点,转头看向两张凝望着他的脸,拍拍许木生的肩,又拍拍一旁的薛清,道:“你们俩留下,时刻监督江对岸的动向,切记,不可发动战争,薛清,告知赤云道长,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一切大小事物由他代管。”
说罢,不等两人挽留,放开那光点,和白云鹤一同追了上去。
光点移动的速度很快,这说明事发地点距离此处很远,白云鹤乘风驾云而行,韩渊站在他身后,两人飞行了一个时辰,落在了一座繁华城内。
城中人声鼎沸,光点很快钻入人群中没了,韩渊拿司灵找了找也没找到,白云鹤抓住韩渊的手,诧异地看了一眼司灵,抬起头来与韩渊对视,韩渊摇了摇头。
白云鹤道:“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这些人并非死于一人之手,凶手遍布在城中,追踪一散变得薄弱,便消失了,还有一种,是有人发现我们来了,故意打散了我们的追踪。”
韩渊道:“当着我们的面打散我们的追踪,是谁这么厉害?”
白云鹤道:“那便是第一种。”
两人在街上巡视了一圈,韩渊忽然觉得景象有些熟悉,敲了敲脑袋,恍然想了起来。
他问道:“知道我们到什么地方了么?”
白云鹤摇了摇头。
韩渊道:“山阳。”
山阳与青州本相邻,数百年前,有一任山阳君恋慕一青州世族之子,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此任山阳君极为潇洒,好骄奢、好排场,大喜之下,便以利两州贸易往来为由,大兴土木,修下阔通两州的水陆两大道。
时至今日,两州间贸易依然频繁,两人在街上走了一圈,果然见到不少青州装扮的百姓与商人。
若死者皆是在山阳的青州百姓,那只要先询问一番官府可有人报案失踪便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韩渊道:“有人丢失必有人报官,我们去官府问问。”
“等一下。”白云鹤拉住韩渊,一路小跑,来到一处陈旧的老宅子前。
这处老宅子坐落在一条废旧的街中央,规模不小,看得出来曾经至少是一个富贵人家,只可惜已有几十年没人居住,门口霸气的石狮子长霉发黑,由威武变得阴森,高墙被青苔覆盖,门房倒塌了一半,手指轻轻一碰,便黑了透底,头顶到处结满了蛛丝,密密麻麻,大门歪歪斜斜,上面贴了两张封条,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白云鹤见到这景象颇有种往昔不复的惆怅,道:“这是我母亲的家,我还从来没来过。”
韩渊道:“这样好的府邸,你母亲是前朝贵族?”
白云鹤没说话。
两人拨开蛛丝来到门口,韩渊忽觉脚下异样,低头一看,脚下躺着一块朽木门匾,已完全枯朽,轻轻一踩,这块木头便如沙土一样陷下一个脚印。
蹲下身,只见上面果然刻着一个姬字,白云鹤心中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扶起那门匾放在一旁,又顿了一步,才伸手将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