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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木瓜(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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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背面,安陵手持铜灯,冷冷注视着一切。

起初女郎言语歹毒,她恼归恼,却不屑于为几句诽谤动怒;至于什么收买人心掌控太白山,更是异想天开,她愤慨之余甚至因太过荒谬而忍不住发笑。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这厮竟妄图对玄离下手,还以辱骂贬低为乐,她气极,不慎泄露杀机,险些被逮个正着。

好在电光火石间,她灵机一动,脑海中飞快闪过燕子争抢绛珠果的画面。当女郎叫嚷时,安陵眼珠一滚,拍向乾坤袋,分别握紧果实与灯台,两腿微曲蓄力。无论事态如何,她进可打消对方疑虑,退可预备杀出去,左右不会任人宰割。

兴许苍天有眼,亦或者此人脑筋全用在歪点子上,考虑起正经事反倒呆傻,区区一只飞鸟便轻松将其糊弄过去。总之,那女郎不再靠近,转而拉着青荷说起了悄悄话。安陵继续窥探,虽听不清她们交谈的内容,但眼见青荷仙子的确收下了胭脂盒,不禁皱眉暗骂,抽身离去。

向前,不管不顾,单纯闷头向前。不知走出多远,待完全看不见那抹梨白,安陵站定,深吸气,再呼出,随即忿忿踹向旁边的树。

直到此刻,吹着穿林凉风,强行压制的心绪一下子翻涌上来,她终于意识到刚才听见了多么恶心的东西,忍不住扶树干呕一声。幸而胃里空得很,只勉强吐出口唾沫,她用手背蹭蹭嘴角,开始思索对策。

然后发现,无解。

女郎话语间提到“曾经在首阳山”,据此推断,应该与青荷、竹烨一样同属首阳遗民。当日苗圃中竹烨存心挑衅,人证物证俱在,文铎都能偏袒到那种地步威逼她服软。如今仅凭自己一面之词,又能奈此人如何?

不对,当务之急不是问责,而是得弄清楚所谓的“情蛊”是个什么东西,危害有多大。

思及此,安陵磨了磨后槽牙,掉头直奔群仙宴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园囿,从几名过路者口中打听到景衡去向,再气喘吁吁地往那边跑。她料想景衡身为少阁主难免公事繁忙,谁知尚未见到人影,却先被化天阁弟子拦在了门外。

“少主正与人讲论修行心得,不便见客,娘子请回吧。”

他态度还算谦和,安陵不好发作,便耐着性子恳求:

“劳烦通报一声,只说‘安陵求见’,兄长自会定夺。”

“论道最讲究心平气和,擅闯静室是大忌。”

“敢问依常理需要多久?”

“这可说不准,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三年五载也不在少数。”

几个时辰?安陵一下乱了方寸,急切上前两步:

“我确有要事找兄长相商,您尽管通报,一切罪责我来担。”

对方立刻横身挡在门前,冷硬道:

“自古来客拜访都讲究先来后到,你是哪派弟子,岂能如此不讲理?”

“自古也讲究事急从权!”

“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辩驳,还要我这守门的作甚?速速离去!再胡搅蛮缠,休怪我……”

他忽然哑了声——面前出现一枚带钩,流光溢彩,精美绝伦,仙灵之气氤氲缭绕。蓬莱上下孰人不识此物?为何会在小娘子手中?这弟子顿时慌乱,拱手作上一揖:

“在下奉命守门,职责所在,请仙子切莫为难。”

他嘴上如此说着,可身体悄悄偏转让出来空隙,安陵一眼明白意图,道声多谢,不再浪费口舌,用手拨开他硬挤了过去。女孩脚步虽轻但快,带着风呼呼刮进庭院,守门弟子还像模像样在后方追赶,待到众人面前,两手一抱,熟练地低头请罪:

“弟子无能,没拦下外人,请少主责罚。”

感知有人闯入,院内早已停止交谈,众修士纷纷投来目光。看清来人,景衡微讶,向席间说声抱歉,然后起身迎向攥着衣带钩的女孩:

“安陵?你不是去……”

“有事麻烦兄长。”安陵压低嗓音,顿一下又说,“很急。”

景衡点点头,并未多问,而是转向席间拱手:

“实在抱歉,在下需要处理些事务,先行一步,还请诸位见谅。”

众修士纷纷表示无妨,让他安心离去,改日得空再约。景衡一一谦逊回礼,旋即使个眼色让成康跟上,连同女孩一齐告退。

殊不知三人前脚刚刚离去,后脚庭院里就炸开了锅,一时间仿佛什么晒谷场,成群的鸟雀聚在一堆嚼舌,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不过,那都是后话——

且说安陵提出找个僻静之处,景衡带路到一片婆娑树荫下,见她犹在迟疑,便掐诀丢出几道隔音障。安陵这才松口气,揉一揉突突直跳的鬓角,连声道歉:

“对不住,这么频繁打扰兄长。”

“何必见外,给你带钩就是欢迎你来,你愿意信任我,我很高兴。”青年笑容温和,“说吧,遇见什么难事了?”

“兄长知道情蛊吗?”

一句话丢下去,青年还没什么反应,旁边望风的成康先噗一声喷了,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听名字像一种蛊,可惜我学识有限,对巫蛊术知之甚少。”景衡摇摇头看向成康,“你呢?”

“咳咳咳、咳咳,略有耳闻。”成康目光游移,面露尴尬,越说声音越小,“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你从哪儿听来的词?”

安陵含混支吾几声,略过后半句,迫不及待追问:

“长什么样子?是何效果?对身体有害吗?”

“没见过,只是闲聊时听人谈起,某些痴男怨女求而不得,往往对心上人下情蛊。”怕她不理解,成康特意双手握拳、拳峰相抵,将两根拇指靠在一起碰了碰,“就是那样啦,那样!”

他说得囫囵又遮掩,另外两人稍加思索,倏地不约而同开口:

“周公之礼?”

“交合?”

话音落下,三者面面相觑,随后变为两个瞪她一个。安陵摊开手哼哼几声,满不在乎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家里配牲口都拉我去看,还要我多学着点,免得日后自己养了牛羊笨手笨脚净添乱。”

“早、早知你明白,我便不说那么多了。”成康偏头咳嗽两声,脸颊泛起红晕,“总之是这么个东西,据说久用会令神志错乱,更详细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荒谬!此等害人之物……”

景衡又羞又气,薄唇颤动几下,半天没憋出什么可以启齿的词,于是懊恼一拂袖,转对女孩道:

“你把事情经过说详细,我去向师父禀报。”

若那么轻易就能破局,她何必来找青年寻求帮助?安陵叹口气:

“兄长,我单看见了他们密谋,但拿贼拿赃,现在没有证据。”

“你亲眼所见,如何不是人证?”

“仅凭我一面之词,恐怕难以取信于文铎……文铎仙君。”

“不可能,师父一向公允……”

“公允才需要证据。况且,假如对方是首阳遗民呢?”

景衡微愣,正欲辩驳,却见她眉梢微扬投来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湛卢悬挂在腰间,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缄默片刻,再开口时,那股笃定气势被削弱不少。

“行或不行,总要一试才知。”

归根结底是她有求于人,既然东道主坚持,安陵便退让一步,提出可以禀告,但暂且不泄露当事者身份,一切等文铎表态再谈。

青年欣然应允。

谁料启程不久,落于最后的云团倏忽变薄,女孩往前一栽扑了个空。得亏他们飞得慢,景衡又留意关照,那边刚失衡,他立刻急刹折返,一把将下坠之人提到自己身边。

“怎么了,不舒服?”

她垂下眼帘,用左手摸摸鼻子:

“刚学御风,有点生疏。”

“你该告诉我才对。”

青年语气严厉,安陵悻悻低头认错,无用,依然被强硬扣下与其同乘一朵云。她埋头装鹌鹑,略一撇眼,撞见隔壁云团上成康用口型发问:

你不是能独自腾云吗,真的没事?

眨一下眼,安陵把右手悄悄移至身侧,无奈笑笑,同样用口型答:

没事,跑神了,兄长非要小题大做。

这可是你的福气。成康满脸艳羡。

安陵脸皮抽动一下,扭过头,克制着呼出一口气。而紧贴腰间木牌,半遮半掩的手青筋暴突,正绞着衣褶微微发抖。

……

金楼望紫烟,远树暧阡阡。络绎行云客,阊阖到日边。

休说山岛远,万里不辞艰。野鹜争粟麦,黄鹄入九天。

甬道铺陈鹤羽,左右各置伶人鸣钟击磬,舞桑林、歌咸池,兼以管弦丝竹佐使雅乐,黄钟大吕,正音穆穆。玉阶前后共有九人,高冠华服,重礼拜迎,通传声铿锵入云,依次延引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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