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来救我们吧？”方易水出声打断了他的负面情绪。他抱着膝，表情很乐观，认为接不通传呼机的简亦熙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救援。

“会吧。”醒来后一直有些眩晕的脑子好了很多，顾十昭终于舍得开口，却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沮丧劲儿，蔫蔫的。

早晨临出发前，方易水看过天气预报，今天的降水概率是50%。白天倒是一片晴空万里，可在刚刚的慷慨过后，乌云强势地罩住月亮，周边又暗下来，只剩下手电不大的微光。

方易水抬头看看涌动的乌云，忧心着可能会下的雨，也没了什么聊天的心情。而顾十昭也没有再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又或者其实只是静谧的几分钟，原本兢兢业业工作的手电光闪动了几下，骤然熄灭。

“啊呀，没电了。”方易水拿起手电筒摇了摇，想起某个箱子里曾开出过两截电池。

但他摸了摸电筒底部，顺手推出一个充电插头。

居然是充电款！

“可能刚刚用太久了，顾少，我们先……”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然揽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抱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

虽然隔着外套，方易水却清楚感受到紧贴的皮肤上传来另一个人的颤抖。细细密密，像绵延不息的脉搏，在静谧之中鼓动着。

坑边上满是茂密的树木，伸着长长又厚重的枝桠，唯一的光源也消失后，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将整个人嵌在怀里还不够，顾十昭寻准他的颈窝，深深埋了进去，两条长腿更是环上了少年细韧的腰。闻着熟悉的味道，原本要将自己吞没的恐慌才散了那么一点，害怕却依旧像无根的浮萍，随着粗重的呼吸轻轻颤动。

洞底的泥土很湿润，有股新挖过的土腥味，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方易水身上却还是同样的味道，淡淡的草木香气，随着体温烘上来，让人很安心。

“顾少，你是怕黑吗？”声音从上方传来，顾十昭能感受到方易水说话时喉结的震动，以及在里面藏的很好的，微不可闻的笑意。

被点破的恼羞成怒令顾十昭暂时忘记了害怕，闭着眼睛辩解：“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嗯？”

“我只是小时候被绑架过，所以才，才会有点害怕。”

在那件事以后，顾十昭很少让自己陷入全然黑暗的境地，但总还是会有的。每到那时，他就会把自己蜷缩起来，捂紧耳朵，闭紧双眼，独自抵御漫无边际的害怕和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黑暗。

但每次都相同的是，在每一个孤立无援的时刻，身边都没有人，也没有这样鲜活的气息。他没办法和人说话，没办法转移注意，也没办法治愈这种可笑的弱点。

方易水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即自然而然地抚上了少年宽厚的背，却什么也没问。

在这种哄小孩似的抚摸中，顾十昭突然有了克制不住的委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这样环着他，轻轻拍着他，给他鼓励或是安慰。

他仍紧闭着眼，向原本最嗤之以鼻的人告着状。

“你都不知道，他们关了我整整三天，就把我丢在一点光都没有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点水，和发硬的面包。”

“那里很湿，有难闻的味道，我还能听见老鼠的声音。”

“其实我的听力并没有那么好，但是它们会从我身上爬过，啃我的脚踝，光秃秃的尾巴伸进我的衣服里，我吓得大叫，疯狂抖动，但是没有人理我。”

“有时候，我能听见它们在啃面包。太恶心了，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说到这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恶心可怖的房间，睁眼即是黑暗，耳边是窸窸窣窣和老鼠大口吞吃干面包的刺耳杂音。

抱住自己的双臂又一次收紧，箍到让人发痛。

方易水敏锐地感觉到，顾十昭的状态不正常，他的牙齿发出上下摩擦的声音，身体剧烈颤抖，明显又想起了最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用力挣脱顾十昭的双臂，牵起他的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颊。

“没有老鼠，你摸，是软的，我是方易水！”他引着顾十昭的手描摹自己的脸。

“这是我的眼睛，我的鼻子，还有嘴巴，你摸，我在说话呢，我是个活人，我在陪着你呢！”说话带动了面部的肌肉，手下是软而光滑的触感。

在听到“方易水”那三个字开始，魇住自己的噩梦好像暂停了一瞬。

方易水？

用不着少年牵引，他就自发摩挲起了少年的脸颊，急切地想要确认面前人的真实性。

他摸了很久，从饱满的额头摸到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柔软的双唇，可在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后，他提出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