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长在商贾之家,她也与官家娇贵女子别无二致,从不大声言语,温柔贤淑,尤其是她柔弱时那小鸟依人模样,总令梁逸许极为心动。
梁逸许本已与祝绒定下婚约,无奈祝家生变,婚事只好推延,如今更是遥遥无期。
千错万错,都是那叛国贼的错,不然祝家不会沦落至此,他和祝绒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都怪那叛国狗贼。”梁逸许轻抚祝绒的脸庞,以示安抚,“绒儿放心,有这些独门技艺在,祝氏的主心骨便还在,我们一定能让作坊重新营收。”
“书册乃我祝家之物,还给我。”祝绒沉声道。
梁逸许贪恋抚摸着祝绒的眉眼:“我们迟早是夫妻,你的不就是我的吗?我定会好好待你。”
祝绒因梁逸许的抚摸而逐渐变得温柔,眼中盈出泪花,声音颤抖:“真的吗?”
她曾对梁逸许的追求动过心,想着就这样嫁给老老实实的男子亦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
梁逸许颔首:“真的,你莫要生气了……”
因眼前的祝绒重新变回那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梁逸许眼神逐渐迷离,试探地靠近,闭眼欲亲吻她。
祝绒却在他闭眼后,神色一凛,使尽全力用头去撞他的鼻子。
梁逸许被撞得头昏眼花,向后摔倒,祝绒立即起身,用绑在背后的双手拿起墙角一根木棍,背身一转,一棍子抡向梁逸许的头,顺利将他打晕了。
只是她祝绒无法容忍任何背叛。
“没种的泼皮!”祝绒骂道。
爹爹曾教过她一些拳脚功夫,她虽瘦弱,但辅以技巧,并不怕梁家人。
因向爹娘承诺过,她本以为要在梁逸许面前装一辈子的弱女子,没想到这么快便叫他见识了自己的厉害。
祝绒迅速在房中找到匕首,割开缚住手脚的绳子,踹了梁逸许一脚出气。
抬眼之际,她的目光再度落到墙壁的男子画像之上。
那是被祝家奉为守护神的恩人——忠武北平王,周钰。
然而可笑的是,与北戎一战的领军主将,受贿投敌致梁国惨败的叛国贼,正是此人。
自祝绒记事以来,爹娘便说周钰是她家的恩人,对他赞不绝口,但从未提及是何恩情。
爹爹被迫带走时,还庆幸周钰乃此役主帅,再三向她和阿娘保证,周钰定会带他们打胜仗,平安归来。
结果,周钰投敌,爹爹战死,阿娘因此病逝。
恩人变仇人,讽刺至极。
祝绒再也压抑不住胸口那股愤怒,冲到墙边,扒下周钰的画像,生生将其撕成两半,正好撕裂了周钰眉心那一颗观音痣。
世人皆说,他虽有一副慈悲观音相,却有罗刹阎王之雷厉狠毒,因此画像大多被百姓挂家里驱邪。
“什么观音阎王!都是狗屁!”祝绒将画像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周钰叛逃后,幸得副将陆景和力缆狂澜,率领残军誓死抵抗,才守住了齐州。今日,陆景和率兵进城,开府亲自予丧亲之家发放抚恤金。
爹娘已逝,她哭哭啼啼毫无意义,为今之计,便是抢在梁家人前面拿到爹爹的抚恤金,将作坊撑下去。
祝绒拿起一个小巧的烫金铁质灯球,披上外袍,赶去陆景和的府上。
她闯入雪中,提着裙子,穿过了遍布大街小巷的通缉令。
此乃官府今日所发,贴在墙上的,掉在地上的,完整的,撕裂的,铺天盖地,如影随形。
通缉令之上,周钰那张破碎的脸,被践踏了无数遍。
*
雪似鹅毛,纷纷扬扬地落下,雪地里刚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掩盖了。
陆景和的府上挤满了来领抚恤金的人,因担心朝廷所给有限,几百民众已然冲破了府中护院所建的有序小道,全都挤在了一块。
喧嚣嘈杂,哭啼声偶起。
祝绒在人群最末端踮起脚朝里看,果然看到了梁父的身影,他已在领取抚恤金的桌子前登记了。
祝绒着急地大喊:“祝家的人在这里!不能给那姓梁的领走!”
然而无人理会她,她尝试往前挤,又频频被人推出来。
此时,身后不远处的陆府大门跑来五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抓住那丫头!”
祝绒听到声音熟悉,转头一看,竟是梁母带着人来抓她了。
此局面乃祝绒意料之外,向来拮据的梁家人,居然花钱雇壮丁抓她。
她能对抗窝囊的梁家人,可对付不了五个牛高马大的壮汉。
祝绒腰一弯,以小巧单薄的身形,从人群的腰部位置钻了进去,欲挤到领抚恤金的台子前,却在几步之遥地带,倏地被人抓住了手腕。
抬头一看,是板着面孔的梁父。
眼看凶神恶煞的壮汉步步逼近,祝绒眼中流露出慌张。
这次若被擒住,定无法再逃脱了。
她急中生智,狠狠抬膝朝梁父□□一击,梁父瞬间表情扭曲,双手捂住□□,痛得弯腰哎哟直叫。
祝绒趁机从人们的腰间钻走,身影淹没在人群中,追逐的壮汉顿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给我抓住那贱蹄子!”梁父又羞又怒,大声喝道。
祝绒一顿乱窜,终于挤出人群,发现自己已处于陆府内院,零零散散有一些民众在数着领到手的抚恤金。
她记得陆府后面是一些弯弯绕绕的小巷,便决定从后门或者别的小门离开,凭直觉继续奔逃。
到了后殿,所有灯光尽数消失,渺无人踪。
祝绒拿出小灯球,借着微弱的灯光穿过连廊,在走廊尽头看见一道被锁上的厚重木门。
她感觉此处已是陆府边缘,或许这道门便是离府的小门,于是迅速从手里的灯球提手处抽出一根细长铁丝,插进门锁的钥匙孔里,手法娴熟地操控着铁丝。
啪嗒一声,锁被打开了。
祝绒猛地推开门,抬起灯球一照,却看见了三堵严严实实的墙。
这只是一间极其狭窄、混有浓郁血腥味和霉味的暗房。
“真够倒霉的!”祝绒低骂一声,又听到隐约有脚步声追来,赶紧换了个方向逃跑。
她未曾注意到,她抬起灯球照明之际,在她所处位置的左边角落里,有一个浑身是伤、蓬头垢面的男人抬起了头。
那双黯淡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狠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