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秘方 > 第201章 思念的歌谣

第201章 思念的歌谣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你、你是秦掌柜吗?莫不是我寻错了地方……”

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金宝已经按捺不住,在她耳边“兴师问罪”起来。

“你何时又做了把菜刀?现在那把不还能凑合用吗?实在不行找人再磨磨,你那把能退掉吗?不如退掉吧……”

能退掉吗?应该不行吧。

毕竟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抹除,何况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依她这抠门的性子,又怎么会舍得将它丢弃呢?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轻声同那少年道了谢,说自己改日便会去取,让他给王婆问安带好。

回到院子里半刻钟后,金宝仍然在不停地唠叨。

他并不知道她究竟在王婆那花了什么钱,只知道那钱不是花在米缸里,心里那股不满便越积越多。

而不论他如何抱怨询问,那女子也不做回应,甚至没有冲过来揪住他后脖颈上那撮毛、叫他闭嘴,只等他发泄完后往角落一指。

“东边墙根堆着的柴都潮了,你整理一下,再去拾些新的来。”

金宝泄气地站了一会,这才腆着小肚子去背柴篓。

烦闷归烦闷,日子却还得过。

这不光是那小小药童的人生,也是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秦九叶望着那拎着柴刀不得要领、磕磕绊绊离去的背影,转身默不作声地干起活来。

好不容易将院子里收拾妥当,她把先前从王逍和元岐那里用命换来的银子整理出来,加上从白浔那收来的银钱一并揣好,往东边小厨房而去,心下试着宽慰自己,这趟“入江湖”的历险还是有些收获,至少她的小金库又充盈了不少,生活也算有了些新的盼头。

擦了擦脸上的汗,秦九叶迈进小厨房、将银钱带到土灶前,摸下那块熟悉的的砖块,拿出自己的点心盒子。

盒子拿到手里的一刻,她的动作突然一顿。

她太熟悉这只盒子了。盒子里有几块碎银、掂在手里是什么重量,早已刻进她的骨头里。

可眼下,这盒子明显重了些。

心下一颤,她急急忙忙打开盒盖,整个人不由得愣住。

她那些大大小小的碎银都还在,一块都没少,也没被人换成石头。

除此之外,角落空隙处还闪着些淡淡的金色。

那种光她只在元岐的炼丹炉里瞥见过,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能在果然居看见这种光。

原地呆坐了片刻,秦九叶缓缓伸出手,将那金色抠了出来放在掌心。

那是六七块金子,小指甲盖大小,形状也不大规则,因为有意被人揉捏过,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和出处。

这盒子她藏了很多年,莫说旁人几乎不会知晓,就算进了个贼,一个荒村药堂掌柜的土灶也不会有人去翻。而若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个动过这盒子的人应当是金宝,她当时让他取了银钱去买鸡吃。依金宝的个性,当时若是瞧见这几块金子,当下就能将这破瓦房的房顶掀了。

剩下的可能只能是,在金宝离开后的某个时刻,一个对果然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来过这里,悄无声息地留下了这几块金子又匆匆离开。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人……

砰。

秦九叶恶狠狠地合上盖子,捏着盒子的手因用力而扭曲。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决定放下他、忘记他、过没有他的日子的时候,突然从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钻出来,拼了命地在她面前彰显存在感?

被捏瘪的金豆子可怜兮兮地在她手心咯吱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终究还是被放回了原处。

那空隙还是三个月前,她为了买米“养他”掏银子而留下的空隙。三个月后,他用金子帮她填上了。

思念无孔不入,何况她已千疮百孔。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柴门迈了进来,随即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那是捆好的柴火落地的声音。

秦九叶动作一顿。

尽管知道拾柴砍柴的另有其人,她还是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与此同时,那个已经决定再也不去触碰的名字就这么从她心底溜了出来。

李樵……

少年猛地睁开眼。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听到那个人在喊他的名字了。

眼前是晃荡的碧波,耳边是行舟时的水声,小小渔船在他身下随波晃动,西斜的太阳挂在船头,似乎快要被打哈欠的鸬鹚一口吞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合眼完整睡过一个觉了。离开九皋之后,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必须时时刻刻清醒着,只有这样,危险来临前他才能有所察觉,不至于沦落到任人鱼肉的地步。

“醒了?饭就快好了。”

渔娘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他点了点头,又轻轻合上眼。

掌船的船夫是经常跑江河的老把式了,船虽老旧破烂了些,可在那浪头间穿梭一点也不落下风,船娘烧得一手地道郁州菜,夫妻二人搭档,跑船的生意虽辛苦,却也足够养活自己。

何况这段时日的船客出手大方,人长得也好看。

船娘一边做活、一边偷瞄那假寐的少年,她与自家汉子撑了这么多年的船,可头一回见到长得如此好看的小伙子,难免多看上几眼。

这小哥真是哪里都好,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唯独就是话少些,入了夜好像也不怎么睡觉。她有几次以为对方睡熟了,正要上前为他添条毯子,还未靠近几步对方便睁开眼。那双眼睛颜色比寻常人浅些,看人的时候似是含情,细看却又冷冰冰的,让人不敢盯着瞧。

但能有如此美景为单调的生活添些乐趣,船娘心里美得很,每日做活也不觉得辛劳了,嘴里哼起愉悦的调子,整个人都跟着鲜活起来。

那是一种悠长的调子,但声音高亢婉转、似水鸟在哀泣,同九皋城河道旁经常听到的那种绵软轻浅的调子不大一样。

李樵眼睛微转,睫毛也跟着轻颤。

从前他向来不会注意到这些。他只会去观察他们腰间是否藏了兵器,去试探他们是否收了买凶钱,最终权衡自己是要先下手为强、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一会就要路过镇子了,小哥可要上岸买些东西?”

一曲终了,船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年望了望四周,似乎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轻声问道。

“可是到了兴寿镇?”

船娘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望过来。

从付了船资登船的那天起,这少年便几乎从未下过船,更不会离开码头去到热闹的镇子上闲逛。不仅如此,他们每日走的水路都较为偏僻,常常行船两三日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渔娘是个爱热闹的人,她不能理解对方此举背后的含义,只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哥可是曾来过这?之后还要去哪里?是去探亲还是归乡还是游历山水?”

他要去的地方整个江湖也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而他要见的人、要做的事更不为人知晓。

他从不会踏上不知目的地的旅程,但他已经走投无路。

撑船的船夫狠狠咳嗽一声,眼神示意自家婆娘不要多嘴问东问西,少年却只是浅浅笑了笑,将话题岔开、随口问道。

“你方才唱得是什么?”

渔娘也笑了,一口牙明晃晃的,转瞬间便忘了方才的事。

“是我们大山里的调子,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儿。”

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奇这些事。可不知为何,对方一回答、他便几乎本能地问了下去。

“这曲词是何含义?”

船娘还未来得及开口,撑船的男人已毛毛躁躁开口。

“乡下话,拗口得很,随便听听得了。”

他虽这样说,垂下去的脸却红了。

“他不好意思说,我替他说。”船娘毫不掩饰地大笑着,红扑扑的脸上因为这笑而显出细纹来,“这曲子是有情郎唱与他心爱之人的。他遭了贼人流落至外乡,身上一无所有,只有一颗真心和金子不换的忠贞。他在问心爱的姑娘,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虔诚献上,她是否愿意同他在一起。”

好一个澄澈的心和金子不换的忠贞。

在这污浊的世间,真心能有几人看见?去到任何一个当铺,忠贞又能换得几文钱?几年过后,那颗多变的人心和摸不着的忠贞又能剩下几分?

眼前闪过瘦小女子每日叼着笔算账的样子,少年不自觉地喃喃道。

“还是银子重要些。”

他实在太贫瘠,只给得起金银。旁的东西……他只会搞砸。

他的声音很轻,站在船尾的渔夫却听见了。他有些不认同地拄着长篙望过来,声音中有种简单的固执。

“银子谁都能赚,心和忠贞才是这个世界上珍贵的东西。”

李樵抬起头望了过来。

“可怎样才算得上忠贞?”

“一颗心,一个人,一辈子。”

船娘说罢,放下手中淘洗了一半的菜米,又张口轻轻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已不如年轻时那样清澈婉转,气息也不再充沛绵长,但那略有瑕疵的歌声穿透黄昏雾蒙蒙的水面回荡在山间,那船尾撑船的身影本来如石头般冷硬,在这一刻也都为之变得柔软荡漾。

李樵静静听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她又唱了些什么?”

这一回,撑船的船夫再不掩饰,他望着渔娘的眼睛里满是笑和暖意,等那歌声彻底消散才俯下身来,用三分羞涩、七分感慨的声音悄悄说道。

“你看那奔腾的河水为何这样清澈、雨后的晚霞为何染上红色?那是因为不管姑娘如何回答,年轻的外乡人早已献上了他澄澈热烈的心,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每一个夜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