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今晚的晚餐也没必要吃了,气氛早已不是烧烤摊开场的样子,我应该去找真正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负责人谈判。
道别出门以前,田老师不经意间追问我去招呼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看来他的那点小心思也不需要压制了。
听到“女同学”的答案,他如释重负的神情有点好笑,是很在乎我被别人抢走吗?潜伏在幕后假想的情敌会是哪位神仙呢?
当我坐在“女同学”座位对面的时候,刚刚腾出来的垫子还有那天那个青年的体温,默默移步去弹琴的文艺范倒挺优雅,果然艺术的魅力是分人释放,看脸是重点。
这俩人的关系搁谁琢磨都知道不一般,一个火暴脾气仅仅过了一晚,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忍气吞声向女儿低头,他还举一反三开导了那么多东西,听着是个有故事的人。
况且田爽居然甘愿心平气和地任他教育,内心明显偏向这类替自己降魔的法师,既然如此,她干嘛还拼命往田老师身边凑,我又为何费劲去巴结别人的孩子?
女儿培养成这个德行,母亲也不例外,张口闭口毫无人情味的利益字词,那我就投其所好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她不想掺和我们的感情,同理我也不关注她女儿的事。
问题是她离异到现在,难得女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偷跑出去,正好为她赐予了放飞自我的契机,没有累赘一身轻,换谁不会先占便宜。
再说女儿最近和她矛盾这么尖锐,巴不得免费有人管,何必为个不争气的烫手山芋耽误美事。
原本我可以遵循自己的想法慢慢表白,是她女儿赶着上门添堵,白捡的筹码不用是浪费。
用女儿做交换还债的抵押,任何人都觉得不厚道,但孩子执意要跟父亲的意愿是变更抚养权的基础,她觉得在哈尔滨长大没有上海苦,多少要花点成本吧?
而甩掉包袱的程蔓财大气粗,能靠钱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耗在无用的功夫上?
花钱消灾一步到位,这笔投资省时省力,付二十多万雇个包揽余生的保姆,还有犹豫的必要吗?
小孩已经放了话不用我示好,我也不是那种自轻自贱的人,热脸贴冷屁股的破事感动了谁,谁就去干吧。
起码田老师没了外债的负担,照顾起来更无忧自在,对大家都好的零后遗症买卖何乐而不为。
出于母性的残留,她没立即接受,我也把最后的心里话掏给她了,不做博爱非亲生子女的圣人。
对于我们,她是强闯地盘的寄生虫,老太太得从紧巴巴的日子里越发精打细算她的那一份,勉强平静的生活爆发了鸡飞狗跳,有多少够她特地去吃烧烤的闲钱?倒贴这样一个遥遥无期的无底洞,谁赚谁亏一目了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再听她称呼我“姐”,生分的冷漠寒心得很,被她妈熏陶了数年,缺乏烟火气的本性暴露无遗。
前后不到一周,翻脸比翻书还快,反正你也不待见我,回到你那尊贵的公主天堂享福,总比来搅和凡人的浅池舒坦。
程蔓吐出的一个“滚吧”,我深知这也达到她的容忍极限了,不欢迎我的地方懂得识相撤退。
无论她同意与否,该悟到的提醒一字不漏。
你的女儿在这里是异类的存在,想通过哪种方式来表现你还爱她,选择的罗盘就在你手中。
那个晚上倏然降临的美梦成真,我愿称之为“榴莲之吻”。
纵使榴莲这种热带水果在东北不常提起,却对应上了我与他期盼已久的坦诚相恋,靠近困难重重,品尝香甜可口。
夜里的雪地冻脚,但等候值得,当回首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囤积在薄薄外套里的热量散失风中,又被他温暖的怀抱所取代。
他的背不如其他东北汉子那么宽厚,唯独做我的依靠刚刚好。
我想揽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支柱,但只能够着肩头的雪花,伴随着迟来的热泪静悄悄地融化在衣襟深处。
“好几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
不知道啥时候,我的嗓子哽咽得发痛,可能这就是获得爱情的喜极而泣吧。
“有啊,当然有了……”
他大大方方地边回应边为我拨开眼前的发梢,我这才朦胧辨识出来,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略长的胡须在逆光映射下格外醒目。
“你胡子怎么这么长?”
“怎么,嫌弃我胡子长?”
“扎人……”
“扎一个……”
“好扎……”
耳畔电流划过的轻微刺挠和他的鼻息一样,撩拨得我心痒痒的。
想躲开的顷刻,抬眸对视上他柔情的眼神,缩起来的脖子又不自主地挺直了。
“怎么样,跟女儿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你呢,都顺利吗?”
“我还好啊,就是……一直在上课……”
“亲一个……”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层窗户纸终于一点点捅破了束缚的紧绷。
无需拘泥于隔海相望的岛陆之湾,漂泊的舟底驶入岸边下锚驻停。
触碰到湿滑滩涂担心摔倒,但脚板踏在欲拒还迎的绵密泥绒沦陷的瞬间,你会忘记四周鹅卵石硌硬的干扰,沉醉于毛呢般贴抚肌肤的噬魂吻技。
呼啸的冷风、世俗的眼光仿佛消失殆尽,我们封印在只有自己的时空内部,恍若追逐嬉戏的蜜蜂,围绕颤动的花蕊尽情酌取甘饴的清甜。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笼罩云雾的意识,依稀回荡他在课堂声情并茂的梦境指引。
一望无际的白桦林荫道上,枝叶缝隙筛落一束束丁达尔光帘,编织成一座绝美的郊外舞台。
我们是独幕剧中演绎热恋的男女主角,奔跑出诗情画意的笔尖轨迹,以身描绘共创终生的浪漫肖像。
究竟能携手同行多远并不重要,因为迈开步子的分分秒秒,今后的路就是前方。
没有田爽压迫脊梁的委屈,摆脱债务缠身噩梦的顾虑,这幅缓缓展开的待拓卷轴,祈祷它有朝一日能延伸通往终点亦是起点的婚礼殿堂。
田老师,我就等你来领我相执登门了……
(本篇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