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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孤独患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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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定时启动的扫地机器人照常满屋觅食。

转悠到沙发前的小狗舔啄孔令麒耷拉贴地的手指,可宿醉的主人仍然贪睡不醒。

桌沿打翻的泡面空桶淌下一滩油汁,给地毯浸染出一块面积不小的图案,小战士便围绕新阵地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进攻。

低频的嗡嗡声似蚊子纠缠不休,睡梦中的孔令麒抵不过手背的刺挠烦躁一挥。

桌角无辜的高脚杯冷不防挨个大比斗,一头栽倒砸在下方忙活的铁脑壳中央,直接把老实巴交的社畜干懵了。

犹如一枚分量十足的巨石投掷于平静的湖心,向外扩散道道威力不减的波纹,震撼的后劲绵延不绝。

被尖锐噪音警报强制开机的孔令麒顿时滚落下来,无意识用胳膊去支撑身体,恰好迫降在迸裂的玻璃碎片丛中。

即使地毯吸收了部分重量,但皮肉辐射开来的剧痛是忽略不了的。

顶着眩晕的天旋地转,他捂紧划伤的手臂,迈着僵硬的腿本能逃离灾难现场。

还没反应过来的肠胃经不住颠簸一阵抽搐,头重脚轻的他恶心难耐,原地呕吐不止。

不听使唤的脚底一滑,刚见到模糊光影的眼前一黑,两耳轰鸣着再次失去了知觉。

脑际缥缈的重重迷雾逐渐退散,正想揉揉粘连的眼皮,刀割般的剜噬沿右臂直贯入髓,几乎丧失了自由的空间。

“孔令麒,别动,我来……”

湿巾一点点拭化凝固的尘霜,他终于在掌心遮掩的灯光下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

“医院。”

“我怎么在医院,刚刚不就摔了一跤?”

“刚刚?现在都快晚上了……”

他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打算追问却口干舌燥,余光瞄到床头柜的玻璃茶具欲言又止。

斜倚堆叠腰后的枕头,他蔫蔫地端着缠裹绷带的前肢接受病号饭的投喂。

“我觉得你昨晚离开之后情绪不对,但今天一早得到公司开会。”

“太久没现场集中,很多人迟到,又是各种登记消毒,折腾得像新人入职似的……”

“但万事都没恢复正常,就部门之间交流了接下来的风投预案。我整理完会议重点琢磨过来看看,一进门就发现你趴在地上……”

“哦,这倒是真的,我当时想去卫生间吐来着……”

“结果你吐地板把伤口泡得都发炎了,甚至还有玻璃渣扎进去,医生处理了好长时间……”

怪不得这么疼,估计是感染了细菌,这可比以前单纯受伤严重得多。

她量了一会他的体温,还是在低烧。

“先歇歇吧,你的病还没有好呢……”

他昏昏沉沉地侧躺好,努力回忆发生意外的起因,向程蔓大概描述了一番凶案经过。

“我也查过了,机器人的内置摄像头有拍到,应该是那只杯子的碎屑卡在地毯绒毛内,你摔倒碰巧刮到了……”

“轰趴馆差不多每天都会有人玩着玩着丢东西,戒指、钥匙、银行卡,机器人负责打扫战场捡装备善后,多个管家总是好的……”

“这是原来人工智能公司旗下的产品吧?”

“是啊,我特别喜欢这一款。”

“虽然公司被抢走了,小末还是在帮我找技术人员升级完善,功能不亚于我爸他们研发的新品……”

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跟来查房的护士询问情况。

走廊上由远及近的吵闹声,引起了俩人的注意。

根据夹杂地方特色优美语言的吵骂分析,大概率又是农村家庭关于奇葩亲戚权责发动的战争。

这个场景唤醒了她与程菽就父亲私自答应抵押老屋的矛盾在医院发生冲突的不愉快记忆,当时她们都在气头上,现在才明白带来的效果有多负面。

房门猝不及防砰了一声,两个女人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外面是咋了,有医闹?”

“目前还达不到那地步,但也说不准,三天两头一言不合动嘴动手,哪天就被盯上了……”

“跟保安强调好,病人的休息质量还有安全,没有保障可不行……”

护士交代清楚注意事项谨慎告别,她返至最初的岗位,竟看见被窝里拱着一座小山包。

“你咋了?”

他没回答,反而伸手抢回揭开的被子裹住五官。

“你还没有退烧,不要憋坏身子!”

勉强妥协钻出了茧棺,他坚持用枕头堵严耳朵。

“是不是吓着了?我已经和护士提要求加强防护,不会有事的……”

门外传来铲除废墟的动静,略显聒噪的分贝指数恍若触发了某种恐怖命令,受惊的猎物愈加胆怯扫帚时断时续隔空撞击的进攻。

缩成一团的觳觫模样令她骇然,无措地安抚着颤栗的脊梁,汗津津的肉爪握成了湿漉漉的海绵。

状况稍有改善的他怀抱靠枕呆坐墙角半宿了,眼神空洞无物,间或因她在吧台归类瓶瓶罐罐的清脆短音迟疑扫视。

她大惑不解,洗完手悄悄踱近应激的困兽,小心翼翼蹲下问他。

“咋不坐沙发那边啊,隐患不是排除了吗?”

指尖在蓬松的枕间揪脱了接缝,他匆匆摇摇头。

“是怕又掉下来吗?那就坐地上吧,我给你拿个垫子……”

他顺从地抬了抬屁股,还是闷闷不乐。

她没辙了,也背贴墙根呆下来。

“饿不饿?你回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给你削个苹果补点维生素吧,伤口愈合需要营养……”

“我不想吃……”

干巴巴的嘟囔有气无力,搭在膝盖的右手枯萎冰凉。

她捂了不知多久,总感觉少了点骨子里潜藏的活力,外面加柴猛烧,深处真空隔绝。

“是你爸和弟弟的话刺激到了?现在还没直接触及多比的利益,咱有时间认真商量对策的……”

一声挠破的爆炸倏然奏响,弹射绽放的羽绒纷纷扬扬。

“他毁了我儿时梦想的家,不光是现实中,还包括信念的支撑……”

后知后觉那把交付自己的铜钥匙意义,她心头一紧,试探征求他同居的意见。

“不用了,我想自己安静一段时间……”

“这边离启航远,不方便你通勤和照顾豆豆,刚刚解封都挺忙的,不麻烦你了……”

“有啥麻烦的,我工作压力越大越兴奋还不了解吗?”

“可我不会兴奋,这是表明我连累了你……”

“你又说这种屁话了……”

训归训,出于他的精神负担考虑,她尊重了他的选择,再三叮嘱不要酗酒,牵着护送进卧室休息。

“先安心睡一觉,这两天轰趴馆暂时不要营业了,调整好心态要紧……”

“心情不好尽管和我说,我任何时候都可以陪你,好吗?”

“锅里熬了大伟和村长他们新收寄来的杂粮粥,记得按时吃饭吃药,别拿身体撒气……”

他一一应允,恋恋不舍地聆听门锁闭合的辞别,隐隐作痛的脑海深处暗流涌动。

这一别,大半个月又过去了。

事业齿轮契合正轨的程蔓一如既往精准高效的机器运转模式,一旦设置了既定程序,便会无休止地按部就班,直至完工或断电。

难得补休一天,塞满密密麻麻协议的思维辞典翻开了男友备忘录,聊天界面已数日未更新。

曾经欲加微信“绝对不会主动发消息”的卑微承诺,到如今“男人应该要给女人带来快乐而不是麻烦”的不二践行,那个身陷密室很努力又没什么用的小莽夫,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问候久无反馈,她改联系黄毛旁敲侧击。

“他……确实很多天没开放轰趴馆了。”

“情绪恢复得好吗?”

“不太好……”

“有什么问题吗?他爸又打鬼主意了?”

“没,他爸和他弟忙着应付消协和行业委员会这些调查组呢……”

“咋了,霸市被曝光了?”

“十有八九,还可能牵扯到违规窃取用户信息、威胁知情人正当维权……”

“方便见面详谈吗?”

街边一间小型咖啡馆,稀稀拉拉的顾客独享各自失联已久的下午茶时光。

再次与程蔓同台商议的黄毛难掩紧张,连附带的点心也没胆尝鲜。

“这次是五分钟的事情,还是十分钟?”

“五分钟吧,麒哥还等我买东西回去……”

“说吧。”

“他爸集团的人工智能事业部,在疫情期间使用的无接触点单送货机器人,有针对所有服务区域的家庭进行每日消费需求统计,垄断包括供应饮食、医疗、快递等方面物资的行为。”

“一开始批量配送收费还算合理,后来就伙同这些机构坐地起价,逼迫用户买高额单。即使是从网上采购,快递也没人负责,等上好久仍然得求他们派机器人送……”

“封控大部分人出门受限没收入,觉得他们欺人太甚就联名反抗,例如拿东西只按之前的费用结账、集资给原来的外卖员抢单,但都被机器人在未经用户授权的情况下拍照录音并存档,恶意扣留参与人员的正常生活用品,或匿名恐吓曝光他们的隐私信息,按比加收翻倍手续费……”

“甚至截获了向上级递交的举报信,全方位挤占镇压这片市场的合法竞争对手和舆论导势……”

“我有听说过。目前事态发展如何了?”

“上个月突然有个抽调的监管小组来暗访,从机器人研制生产到上市日均工作量全程核实,确认了成本损耗与服务定价比例失调,人为操纵扰乱市场秩序,涉嫌侵犯消费者多项权益……”

“现整个部门的人工智能产品都全部召回并宣布停产,接受消协、工商局以及行业委员会的复查……”

她颔首思忖片刻,不忘惦记那个心结扭曲的创始人。

“孔令麒知道吗?”

“这次出事的机型就是他离开公司的那个,也是他一直想为客户打造的理想生活搭子。”

“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体验物联网的近距离福利,不需要浪费太多精力在琐碎小事上。毕竟科技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保姆都可能存在反客为主的风险……”

她一时语塞,赶紧切换主题。

“那他后来怎么想的?”

黄毛瞥了一眼时间,立刻坐不住了。

“麒哥等不了那么久,我得撤了……”

“你不是要帮他买东西吗?我也去。”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黄毛的目的地不是高端堂皇的进口超市,仅在便利店挑挑拣拣普通的泡面饼干。

“他又做轰趴馆生意了吗,招待的条件降了这么多档次?”

“不,这是他的口粮。”

“啥?!”

她劈手夺过购物篮,里面花花绿绿的垃圾食品,连田爽的零食清单都不配上榜。

“啥情况,他把公寓抵押了?”

“那倒没有,他在月底最后开张了一次,就歇业了……”

“怎么又开门了,他那样子适合做生意?”

“那些老顾客除了轰趴馆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又是麒哥的朋友。况且公司现在搞业务都没几个了,他就是打算干事业转移注意力都没条件……”

“月末关门以后,他发了抖音公告,说是出自个人原因择日暂停开放,下面很多留言呢。原先分享一些租房设计的小贴士都停更了……”

她掏出手机逐一验证,朋友圈等社交平台近期均查无此人。

“他干啥去了,不在家吗?”

“在,只是……”

“有话快说。”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不希望你知道他落魄的惨样,一直不让我泄密……”

“哥,我来了……”

黄毛底气不足的开场白似一根待折的细枝,搅入浓稠的沼泽完全是石沉大海。

门外歪斜的“CLOSED”招牌积灰明显,一向整齐的客厅东倒西歪地扔着几个撕烂的抱枕套,散落的棉絮被带起的风吹拂打旋,活像踏进了一间荒废的空屋。

“怎么这么乱……”

她脱口而出的疑问唬得黄毛惊慌失措,拼命示意不要喧嚷。

囚禁牢笼的扫地机器人外壳几处磕碰的凹痕让她顿感不妙,强忍密室开挂的冲动,轻轻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偌大的房内一片狼藉,衣服裤子宛如零散遍地的拼图,椅子也四脚朝天地掀在墙角。

捏扁的易拉罐、破碎的薯片渣抛洒得无处下脚,说是遭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事故场景都不为过。

蒙住脸庞的孔令麒似乎睡着了,探出被沿的四肢浮肿,若隐若现的花臂触目惊心。

在她愕然的注视下,黄毛如履薄冰地收拾吃剩的垃圾,却丝毫不动那些衣物。

厨房的水槽器具干燥囤垢,勤杂工继续分内善后。

她不懈诘问了半晌,才得知其中的缘由。

孔令麒迄今消沉十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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