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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流星陨落雪麒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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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划了无数项预案后,她下班驱车动身前往他的公寓。

晚高峰给本就遥远的路途又延长了耗时,走走停停的她甚至在驾驶室见缝插针解决了吃饭问题。

特意让保姆做的调养餐封装严实,她没有指望他会接受,哪怕当场摔碗也可以理解。

只是想亲口告诉他,多比没有被拆分重组,资源还丰富了不少,利润模型的孵化越来越成熟了。

想回来做CEO还是股东,悉听尊便,全凭他一句话。

夜幕下的小区明暗参半,不自觉念起停滞车沿的死亡凝视,他的那扇窗漆黑得分外可怕。

电梯里反复演练了不下十次见或不见的话术,相比平时缓慢太多的脚步再次加速的原因,是嗅到了熟悉的丧腐讯息。

四仰八叉的孔令麒栽倒在门前,手中还紧紧握着剩余小半的酒瓶。

整个楼道闷热得宛若雷雨前的低压舱,时间似乎都锈蚀了。

“孔令麒,孔令麒!”

她费劲抬起他软绵绵的脖子,发现唇周的黏糊均已干涸,鼻下竟然没了呼吸。

慌忙掏出包里的湿巾拭化污垢,掰开他的嘴借路灯的光亮仔细检查。

死水一样的潭底淤泥残结,估计是喝多的呕吐物堵塞气管引发了窒息。

渐渐灰白的面容经不起耽误,拨完120的她匆忙去褪他的外套。

逃离束缚的酒瓶滚落墙角,绕开凌乱的衣衫,那次未曾奏效的心肺复苏重出江湖了。

昔日与自己激动渴求的仅寸许距离的赤子之心,貌似禁锢于牢笼深处掩埋了生机。

无论她怎么奋力破解,里面和咫尺之外的房门一样,仍旧死寂一片。

“孔令麒,你别给我装死,不是要找我报仇吗?赶紧像个男人一样起来还手!”

默默祈求现任偶像梅威瑟赐予勇猛出击的力量,她咬牙将虚实交互的技能一股脑全输入这块顽石内。

为数不多的坦诚相见,不是想被迫欣赏酒精发酵的浴缸展品,也并非垂涎大冒险呼之欲出的单纯嫩草,真正可遇不可求的,是融化坚冰重筑堡垒的忠诚护卫。

看似外表而立之年的顶梁柱,实则内心还是个盼望自尊关爱的孩子。

他们可以被批评,可以被责怪,唯独不能被欺骗。

再善意的谎言,也是要优先学会区分才能顺利应用。

出诊的医生终于接替了她急救的活计,几番轮流按压附加除颤,总算在那片淤青的废墟底下掘出了奄奄一息的幸存者。

筛查确认半晌,他的情况相当糟糕。

长期酗酒造成了急性酒精中毒,因仰面摔倒把食物残渣呛入气管没法清出,需要手术切开引流,食道也有一定程度的烧伤。

并且他当时是后脑勺着地的,尚未排除脑震荡的风险,必须留院观察。

环绕大幕的舞台背景,上悬串缀晶莹的吊瓶,下置低沉运转的呼吸机,静静烘托着聚光灯交织下的主角登场。

经历完洗胃的孔令麒,全身仿佛流失了生命的活力,半透明的肌肤血色都快找不到了。

倒地磕碰的后脑、麻药抑制的喉咙、翻江倒海的内脏,像一座座绵延的山岭镇压在他伤痕累累的病体上。

捋起衣袖粗略一过目,左臂已经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刺身,掌心也被燎出水泡,可以说三分之二的整体皮肉都破损了。

这不亚于田爽烫伤小腿严重状况的挂彩看得她心如刀绞,这一个月他是怎么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就不能和自己面对面交流吗?

由于前段时间的疏忽,现在说什么她也不同意放任他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每天精简分工好所有的工作,一有空她就到医院监督。

捡回一条命的孔令麒是醒过来了,但恢复期的后遗症频繁发作,晕眩导致的干呕,牵扯得脖子的伤口经常撕裂,护士不停更换纱布、辅助喂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局面。

除此之外,酒精成瘾也凸显了部分后果,进食困难的他闻到那些类似的醇香就莫名兴奋,好几次宁愿忍着伤口侵蚀的刺痛也要抓消毒棉球,护士不得不用束带限制了他的行动。

拿到新门卡的程蔓,抽空踏进了传说中的公寓给他取换洗衣物。

本以为里面会是不堪入目的垃圾堆,意外的是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酒污血渍什么都没有,应该是请人定期打扫过。

环顾这个少年风十足的屋子,她不太懂二次元之类的真真假假,但也保持了尊重,打包完必需品又返回了医院。

得知他手上施加的捆缚来由,她颇感无奈,可也是当前损失最小的举措了。

“我去了你家一趟……”

见他刚要发火,她摆出全部的行李示意无辜。

“别多想,我对你的私人财产没兴趣。只是带了生活用品出来……”

“有一说一,你还是一个挺爱干净的男人,就是现在的形象不符合要求。介意帮你刮下胡子吗?”

气管封锁了他的语言功能,又怕摇头蹬腿扯到伤口,她边后退边极力哄他不能冲动。

敌意未消的小刺头抗拒近身,唯有拜托护士代劳,撇开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远远注视着。

问题是护士这方面也算是个新手,铺好护理垫又担心膏沫太多渗进纱布,缺乏润滑的胡子愣是继承了主子的驴脾气,给人一种“春风吹又生”的错觉。

百般煎熬的嘶鸣她实在听不下去了,犹豫着让护士松开他的右手。

“……确定没事吗?”

“术业有专攻,他这样痛苦你也难受,还不如给他自己做……”

僵硬的关节显然不够灵活,但三下五除二的伐木技术真不掺假,没过一会就搞定了全部流程,那个清清爽爽的减龄男孩又出现了。

等他洗漱更衣完毕,她试探着提到了多比,但他固执地扭过脸去,只晾了半个后脑勺作为回应。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人生,除了继续演好防止你爸识破的戏,我不会干涉你在公司的任何权利。”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用现在客源的比例作为损失补偿,具体数值由你定……”

不为所动的反馈尬出了天际,忆起往昔化敌为友的点点滴滴,她委实不舍得错失迟到了十二年的认可伴侣。

“我错了,不应该对你那么苛刻,让你寒心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向自己说“我错了”,他眉头一皱,仍沉默不语。

“其实东叔没有抛弃你,他也是被你爸设计在了套里,本质还是支持你的……”

“我有计划将来把东藤的股份收归原主,解除你爸安插在多比的隐患,这样你就不会有出局的风险了。行吗?”

一阵叽里咕噜的饥饿吟唱夺过了话题。

“没你事,别插嘴……”

似曾相识的救场令他忍俊不禁,才活跃了一秒的气氛,又在声声闷咳中垮掉了。

下意识扶他半卧顺畅气道,他不再排斥的状态令她倍受鼓舞,趁机推荐了精心准备的病号饭。

“粥和面条水果都有,对身体康复有好处。你想吃啥?”

艰难咽下每一口接近荆棘穿喉的食粮,通行有限的食道涌上了烙灼感。

她只得搁下几乎没有变化的饭盒,替他抹去嘴边的稀液和额角的冷汗。

“算了算了,等你好点再吃,先休息吧……”

撤回碗勺打量已经消瘦明显的下颌,条件反射想牵手安慰,纱布的糙质迫使她刹住了车。

“今年工作量大,我不能老来看你,豆豆也执意要去寄宿了……”

“同意的话你给我发微信,我俩找时间接你回家好吗?”

他不置可否地瞧得她发怔,门外护士的催促离开一波接一波传来。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想通就加回我好友,姐一直都在……”

轻轻盖好被子,指腹触及平稳颤动的肋区,隐蔽在口罩里的半张脸还是抽泣了一下。

护士进来消毒包扎,聆听比以前迟缓不少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他蠕动的喉间默默吞尽咀嚼稀碎的计谋,捏紧的右拳背后的针管,依稀有红蚯蚓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程蔓这一走,一周又快过去了。

多比本来就是负债,她又没有入股,原本等着天耀的第三轮融资也泡了汤。

强行切断的原始业务链,各人表面上不屑一顾,但破屋的承重墙好歹有存在的意义,一拆只能靠自己顶着了。

听说了孔令麒的现状,田爽的“天高皇帝远”解放心态又舒畅了几分。

尽管对母亲怨气冲天,她倒是没反对一起去接孔令麒出院的想法,第一次觉得自由的周末来得如此漫长。

然而母女俩兴冲冲奔赴医院一看,病房空无一人,系统显示两天前他就办手续离开了。

“他的身体就好了?能这么快出院?”

“都复查了,回去调养一段时间自己观察就可以了。”

微信拉黑的死扣至今未解,又被他利用了时间信息差玩上了猫和老鼠,直气得她团团转。

才踏出医院的大门,孔庆杉发来了一条炸裂的通知。

孔令麒撤资弃坑了。

改叫田爽试联系,同样毫无应答。

她现在内心强烈拒绝承担这个烂摊子的全部,屡次管教失败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女儿没驯服,又多一个不靠谱的儿子,偏偏这个儿子拥有拯救自己返璞归真的诺亚方舟。

只是当下漂泊在何方,已无人知晓。

书房里,无力回天的一老一少牢骚满腹。

“东叔,就这么随他破罐破摔吗?”

“这父子俩都一个模子的拧,我这把老骨头是斗不动了……”

“看着小孔被他爸逼成这样长大,是真想不通他们上辈子是不是结下血海深仇了……”

“为什么要接受他给你的股权转让协议啊?那是他还具备多比话语权的唯一证明了……”

“程蔓,在你眼里的孔令麒,是不是一个就是个做事想当然的愣头青,而且佛系得任人宰割?”

残酷的现实冷不丁摆上了桌面,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他知道找我要钱泡妞才能获得天使轮的资本,是一次押注极大的试错。因为他很清楚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会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他爸这样的熬鹰手段用在鸡身上,跟拔苗助长有什么区别,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做生意没亏过……”

“我是不懂他一共打算砸多少本金去理这笔糊涂账才愿意收手,非要挑衅同性相斥的原理,何苦呢?”

东叔自顾自沉迷于自己的碎碎念中,埋头纸笔的程蔓眉头紧蹙,大脑飞速揣摩成百上千条可能错过的线索,最终停留在了春秋争霸页游的末班车处。

“东叔,你前面说,孔令麒在多比的所有股份都转让给你了是不是?”

“是啊。”

“合同能借我看看吗?”

斟酌一行行斩钉截铁的文字,其中的几排吸引了她的视线。

……套现的全部金额归您持有,作为感谢照顾晚辈多年的薄礼。

本人未能完成赋予多比的使命,辜负了您一直以来的鼓励信任,深感抱歉,愿后续有缘再合作……

这话怎么读起来,更像是朝普通的业内模板倾注了隐隐约约的悲凉?

她越想越不对劲,草草告别赶往公寓。

向来闭锁的防盗门破天荒揭开了一条缝,几个陌生的男人中间根本没有孔令麒的模样。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叽里呱啦的腔调弄得她满头问号,仔细辨识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日语!

叫来物业一顿诘问,敢情这间屋子已经售卖几天了,这些都是秋叶原的宅文化收藏家,类似于潘家园的古玩商,是孔令麒授权前来鉴定回收所有周边的。

隔行如隔山,她是不懂这堆小孩的玩意价值如何,但绝对都是孔令麒视若珍宝的财物。

先是多比的股份,再到按月添置的手办,事态发展的走势无一不在警示灾难的降临。

“这些东西的主人呢?”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宝贝的藏品,就随随便便给你们拿走吗?”

领头的一个人不耐烦地亮出一份双语委托书,白纸黑字表明了公寓里所有展柜的手办,由这几个人分工代理运回秋叶原再拍卖处理。

甲方龙飞凤舞的签字落款,正是与酒店担保结尾如出一辙的孔令麒真迹。

“这个人现在是不是在日本?!”

“抱歉女士,我们就是跑腿的员工,其他无可奉告。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不要打扰我们干活了……”

碰一鼻子灰的她只能二度求助廖然。

“没有看到……我那个地陪同学在东京等于安家了,巴掌大的地方过去一个亚洲人都知道是哪国的,更别说当年还被他为难过,可真的尽力了……”

看着打扫干净重新套上防尘布的家具,他生活的痕迹日益消失,她善于分析的大脑也卡顿了。

且不说他气管受损存在交流障碍,一味消极躲避自己认定的事与人,种种敏感极端的生理和心理应激,足以判断他的病情可控程度越来越渺茫。

实在不想瞎忙活了,疲惫不堪的她翻出手机,准备查查历年的客户列表里有没有可以咨询的专业人士。

眼前一个念头无意闪过,她划拉着聊天界面,突然选中了聚焦的对象。

“黄毛,把他当年遇到的那个心理医生的资料全部发给我……”

某间隔帘飘荡的办公室里,白大褂下握笔的手在桌面勾勾画画。

诊床上蜷着一个似睡非睡的流浪汉,头发胡子乱得跟杂草一样,黑眼圈都遮不住了。

“小孔君,感觉好点没有?”

在医生帮助下慢慢坐起的他还是想吐,颈部绷紧得又有斑驳的血星透出。

“不行啊,看来经颅的副作用太大了,快躺回去……”

“能睡就睡会吧,材料都替你备齐了……”

送他出门之前,两鬓霜白的医生拢好了他肩头的大衣,嗓音打磨上了与岁月有别的沙哑。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是这样相会的……”

“小孔君,多保重,想明白了,我等你……”

衰驼的身躯悠悠回首,苍老许多的孔令麒嘴角翕动,却只能恭恭敬敬地回以一个鞠躬,独自扶墙蹒跚远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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