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个周末的上午,她刚踏进病房,竟然看到他坐在床头敲键盘了。
“孔令麒,你……”
歪头冲她笑起来的他,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回忆了。
她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扑过来伸手想扶又不敢碰。
“你可以坐起来了?”
“是啊,很惊喜吧?”
他声音都有些抖了,一旁的护士却担心得不行。
“他今天刚刚能试坐,其实是不能保持太久的,但就是非要坐到等你来……”
见他额角已经冒汗了,她顾不上表扬,接过笔记本电脑搁到桌面。
“先躺下,别勉强……”
“等等,我想抱一下你……”
护士转过去忍俊不禁,她却瞬间破防了。
俩人终于实现耳鬓厮磨的那一刻,热泪顺着彼此的脸颊滑落颈后。
他真的太长时间没有感受过垂直方向的空气了,一个月来养伤和工作的压抑情绪霎时像瀑布一样奔腾而下。
贴着他仍然僵硬但已不再是异常病理的腹部,下意识揽住裹在支具里柔弱的躯体,她脑海中不止一次想象过他二次重创的腰杆一蹶不振的悲剧总算结束了,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了,谢谢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快躺下歇会吧……”
护士也过来搭把手,协助他挪动着侧卧回去,拆掉支具后小心舒展腰腹。
她则接管了按摩腿脚的任务,感觉原本紧实的肌肉都有点萎缩了。
护士走后,他才悄悄透露了这两天的工作收获。
“第三轮融资名单上的公司,资金已经到位了,一些核心业务也步入了正轨……”
“挺好的啊,一切像你的身体一样慢慢变得越来越正常了……”
“可我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别想太多,平时劳逸结合,注意饮食。”
“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你说过给你一点时间和耐心,只要我等着就行。”
今天的他吃上了几十天来第一顿最接近饭桌上的午餐,笨拙的手指连筷子都使不灵活了,但还是坚持要自己吃。
她虽然不参与多比的业务详情,但偶尔能看到子卡里有所增加的明细,还是由衷地为他开心。
再次见到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正撑着床尾面对下雨的窗外打电话,披着西装的上半身看起来依旧魁梧。
意识到身后动静的他回过头来。
“我今天能站了……”
她一头扎进他张开双臂的怀里,如同一个在炎炎烈日里寻觅到树木底下一抹清凉的长途跋涉者,贪婪地享受起赖以生存的专属依靠。
肩上笼罩了一层温暖的体温,他凑近耳畔细语一句。
“我刚刚替你怼聂峰了,别理他那么多……”
她吃惊地抬起头。
“你都知道了?”
“你的朋友圈已经说明一切了。”
自己因为在工作上和聂峰吵了几句,结局一如既往地还是她占上风,更新的心情动态不过前后半小时,并没有指名道姓,他怎么就知道要去找聂峰呢?
“他和我合作的另外一个客户也有持股关系,今天人家和他谈崩了,在和我闲聊时提了一下……”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工作上碰壁,把火撒在同事身上,而且还是我未来媳妇,欺负我不在你身边是吧?”
她大为震撼,看不出这小子真动起心眼来,比谁都快准狠。
“你和他说什么了?”
“不重要。至少他下次见你,先会想起我的警告。”
拂去她眼里蒙上的水雾,他认真地扶住她的肩膀。
“目前论实力,我是比很多人都弱。但对于你的未来CEO夫人待遇,我不能再亏欠。”
“子卡可以去买点你和豆豆喜欢的东西,我住院这段时间陪不了你们,至少能让我觉得为你们做过什么……”
她这两个月来确实压力非常大,本来和他交往至今,之前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可今天的她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爆发出来,也把自己给吓到了。
但他的出手相助,哪怕只是一个发声,也足以安慰到她孤军奋战的心灵了。
她仰望着这个逐渐给了自己安全感的小男人,如果不是白衬衫下还绑着支具,她真想伏在他胸口说上三天三夜的心里话。
就像当初他们从高速路的教育冲突,聊至铁锅炖饭桌上的人生对抗,再到端起每一次咖啡杯和刀叉的互相开导,炕头观星的敞开心扉,最后是暮雪里的定情表白。
那天晚上,俩人难得并肩在窗前感受月色的洗礼。
皎洁的银辉纯净如水,宛如舞台上投射在主角身上的聚光灯。
拄着跟前椅背的他,伸手轻轻拉过她按坐下来。
“我不坐,陪你站一会……”
“不用了。我们都在为事业奔波,但你比我更需要一张歇脚的椅子。”
她顺从地靠了回去,在他托着下颌比心的掌中微笑合上了眼皮。
“姐,当年我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除了医生护士没有其他人陪我。但是现在,有了你。”
“我也曾经在工作上独自承受风雨很多年,如今同舟共济的伙伴,多了你。”
“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可以陪你去散步了……”
朝上的目光瞥见他衔在嘴里的牛奶吸管,她忍不住乐了。
“以前你为了表现自己很成熟饮酒消愁,现在反而喝起牛奶想着长大了?”
他笑而不语,宠溺地抚着她略显零散的长发,任凭她枕在特意拴了一圈毛巾的腹部上静息养神。
年中的圈里,人人皆忙成了陀螺,她也很久没有时间抽空过来了。
院子里,他正在一辆电动轮椅上满地撒欢,站在路边的黄毛抄手窃喜。
“哥,技术不赖啊,说你早就退役我是不相信了……”
“现在得赶紧驯服好新坐骑,我要出去追逐自由了!”
一个漂移归来的急刹车猛地停在黄毛面前,吓得连连往后蹦出了好几步。
“哥,冷静,别轧我脚趾头……”
“开玩笑,我堂堂与夺冠擦肩而过的赛车手,还能没点分寸?”
玩累的他溜到树下乘起了凉,盯着枝叶间朦胧的阳光闭眼进入了梦境。
当他守在医院门口终于把身心俱疲的她盼来,带她到后花园摆好红肠鸡蛋三明治的石桌前休息。
“今天给你做了点加餐的小食,条件有限只有这么多材料,先尝尝味道。”
看着品相还不错,她拿起来咬了一小口。
“味道很好,有俄餐的感觉了……”
可是没嚼多久,她又渐渐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是被三明治惊艳到了……”
“那就好。今天天气不错,下午能带我出去玩会吗?顺便试试我的新车……”
“我不太想去……”
“去嘛,你看我在医院关得都快发霉了……”
“不用管我太多的,就当是个小宠物,牵去遛一下放放风可以了……”
他甚至惟妙惟肖地学小狗叫了两声,她绷着的脸上忍不住浮现起了一丝略显无语的笑容。
“好吧,你想去哪?”
“欢乐谷。”
“你这身体能玩啥?怕是排队都得堵上半天。”
“我就要去,都憋几个月了……”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她只能败下阵来。
“行吧,就去欢乐谷。但是豆豆还在兴趣班补课……”
“没事,我们帮她踩点,下次一起去!”
他开心地拿起手机订上了门票,她突然感觉嘴里的食物又变得可口多了。
对她来说,欢乐谷就是一座吃喝玩乐的精神地狱。
自从落户上海,印象中就没光顾过这里。
哪怕田爽还小,自己工作还不忙时,也不考虑这类在另一种层面上的“纸醉金迷”。
别看他只能动半个身子,但却是她这趟遛弯的称职向导,好几次他为了看热闹开着轮椅差点跑丢,她不得不攥紧了把手逼他减速。
别说,面对四周纷纷扰扰又无从下脚的花花世界,此时此刻的她还真变成了一个牵着导盲犬的弱者。
当高速启动的跳楼机上的情绪盛宴开席时,坐在路边仰望的俩人沉默了很久。
“想去玩一会吗?”
“算了吧,排队的人挺多的……”
“再说了,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没事,我不会为了一块骨头随便跟陌生人走的。”
她敲了一下他的脑壳。
“说实话,你今天让我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挠着头的他,吞吞吐吐但一直不开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又整当初骗我上黄家屯滑雪的招?”
“……是的……”
她赌气背过身去,后面传来他无可奈何的辩驳。
“豆豆这几天功课压力大,老师又给你告状,你俩的关系现在又开始紧张了……”
“你怎么知道?”
“豆豆和我说了。”
“她又打小报告了?”
“这怎么就是打小报告了?她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还能和谁说呢?”
“放心,她没说你坏话,也懂自己的成绩会给你添堵,所以才让我带你出来散散心,你俩各自分开冷静一下不是坏事……”
家庭教育这方面她确实没有太多发言权,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她的火气渐渐消下去了。
“可跳楼机还有那么长的队要排……”
“你就说想不想玩?”
“啥意思?”
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神秘微笑,手上一拧操纵杆,独自驱车驶向售票处。
过了一会他又得意洋洋地溜回来,伸手拉起她。
“跟我走。”
她懵懵懂懂地被他领到了队伍最前面,下意识还想往后走,他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张VIP卡塞给她。
“拿着,这是优先享受的最好资本。”
示意她弯腰凑到跟前,他悄悄在耳边叮嘱了一句。
“做好热身活动,别像我似的为了解压,弄成现在这熊样……”
她忽然有点感动,不由得攥紧了那张还带有他体温的黑卡,别别扭扭地走进了会员通道。
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回荡在四周,不太喜欢噪音的她戴着工作人员特地配备的耳塞,在风中凌乱的长发里拼命呼吸着不同于阴暗职场的新鲜空气。
印象中她只在公司团建时来玩过,那时候周围都还是小年轻,大家的喜怒哀乐均溢于言表,和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貌岸然判若两人。
这种极限运动的解压模式刻入了她的记忆,然而日益增长的工作强度和密度很快占据了每天的行程,也把她的脾气改造得越来越两极分化,性格变得和机器人毫无差别。
家庭背景的薄弱和性别歧视等诸多不利因素,为她在暗流涌动的圈里打拼埋下了无数礁石。
但凭借一腔热血在魔都的海上勇往直前地多年奋斗,昔日飘摇的独木舟也成长为了霸气的护卫舰。
尽管声名鹊起的个人实力品牌已经在风投圈颇有分量,可是登上了琼楼玉宇的她,终究还是要面临“高处不胜寒”的代价。
习惯于漂泊航行的她,在甲板上放眼广阔的海面,却只能下意识注意到隐藏在舱底下的漩涡鱼雷,忘了抬起头就是赏心悦目的旭日圆月。
她总是认为自己还没有玩物丧志的资格,想方设法将一切可能夺走专注事业的魅魔扼杀在摇篮里。
久而久之,荒漠一般的内心愈发寸草不生,也把自己变成了隔绝在金字塔中远离人间绿洲的神秘法老。
当束缚在身上的腐朽麻布慢慢解除,重获新生的灵魂沐浴在新时代的阳光下自我净化。
转世另塑的躯体内部,压抑过度的浊气烟消云散。
她悄悄睁开了眼睛,俯视着脚下五彩斑斓的万花筒,眺望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黯淡的眸中竟然映照出了点点五彩的霞光。
那天在山头上追逐秀翻全场的滑雪小将的快乐,又逐渐充满了为工作所累的心间。
她不由自主地亮开了嗓门,把郁积在胸中的阴霾驱散到清凉的远方。
伴随着跳楼机又一轮的飞速起落,无需控制情绪掩饰自己的她找回了释放本性的畅快淋漓。
地面上始终仰望着她的忠诚目光,在捕捉到那声熟悉又略显生疏回应的一刹那,泛起星辰的眼角似月牙般上扬出了微笑的弧度。
退场离开的她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久才勉强站起,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主动提出加时再玩了一把,充分利用了积攒在卡里的次数又疯狂了一下。
整理妆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工作人员抛出了疑问。
“这张卡的持卡人是谁?”
“是你本人啊。我们都是要求身份信息一致的,不允许借出和冒用。”
“是什么时候办理的?”
“两个月前。”
这么说他是在多比出事前就给自己准备了这个福利?
况且黑卡可是要本人身份证号码登记的,里面还赠送了不少尊享的礼品服务!
抱着工作人员打包的玩偶和零食,她匆匆朝那个还在原地待命的向导跑去。
一柄撑开的遮阳伞下,歪着脑袋靠在轮椅上的他已经睡着。
搂着她外套提包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一桶还没融化的冰淇淋。
旁边的小凳子上搁了一顶欢乐谷文化主题的棒球帽,一起默默静待归属者的解锁认领。
护着饮料甜品的指头在热饮烘烤和保温冰块的双重夹击下都变色了,然而他仍然毫无觉察地紧攥不放。
“小东西,醒醒……”
迷迷糊糊从梦里脱身的他,这才感觉到手上的阵阵不适。
“快把东西放下……”
卸货完毕的两只手掌都麻了,他愣愣地看着她急忙掏出包里的湿巾给烫红的皮肤降温。
“疼吗?”
“前面没感觉,现在有点……”
她无奈地摇摇头,这俩小孩咋都和烫伤过不去了呢?
临时裹住的熊掌这才开始火辣辣地隐痛,看着她轻捂另一边冻得发白的手指,他还是用胳膊替她捋了捋翘起的碎发。
“玩得还开心吗?”
“还行,心里舒服多了……”
“那就好。因为不知道你想喝什么,就冷热各点了一杯,看看合不合口味……”
“没给你自己也买一份吗?”
“我车里带牛奶了……再说了,今天你是主角,我不重要……”
“姐,你嗓子都有点哑了,先润润吧……”
他费劲地伸手去拿东西,眼疾手快的她赶紧制止。
“你别动,我自己来……”
啜着香醇的咖啡,她依然握着他回温多时的手没有松开。
“今天忽悠我来这里,是挺早就策划好的吧?”
“黑卡两个月前就实名办了,专门等我送上门下套?”
“你不是说哈尔滨没有跳楼机,冬天也没法蹦极很遗憾吗?既然上海有这条件,提前准备一下也是好事啊……”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玩吗?”
“还在游戏厅刷记录时,我和朋友们倒是这里的常客。只不过那时还没有这么多项目和手续,纯混个脸熟和通关而已……”
“你这段时间为了我实在太辛苦了,我做点补偿是必须的……”
“谢谢你了……”
“不,我应该谢谢你。我今天还能坐在这,没有你根本不可能想象。”
“现在我还只能坐轮椅带你来玩,以后我会划船载你去海岛上钓鱼的。我保证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话说回来,你的康复训练要继续安排好,而且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能在这陪了你一个下午,效果已经不言而喻。下次就要回去接你出来吃饭了,我答应过你的……”
“好,那我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
牛奶盒与咖啡杯的无声对碰,甘甜的鲜美在彼此的唇上融合为黑白交织的拿铁,散发出了下午茶的悠然甜蜜。
傍晚的一处高高的观景台上,举着玩偶的俩人,在夜空绽放烟火的镜头前录下了开心的纪念时刻。
街上的园区人声鼎沸,他们的身边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礼花还在迸发着光影声色的盲盒效果,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油彩涂抹在两张铺开憧憬未来画卷的脸上。
“姐,我想结婚了。”
“什么时候啊?”
“你同意的时候。”
“可你的腰还没完全好,等差不多痊愈了,我们就开始落实这个项目怎么样?”
“你……不嫌弃我吗?”
“嫌弃什么?你现在也不落魄了啊……”
“一直让你照顾我,太拖累你了……”
“从认识你以来,你给了我比过去几十年都丰富有意义的精神层面提升,怎么能说是拖累?”
“你不是承诺过,男人应该要给女人带来快乐,而不是麻烦吗?自从你官复原职到现在,多比和身体的状态都在走上坡路,并且今天的惊喜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这就是我一直渴望但不会也不敢去轻易触碰的快乐。”
“在你身边可以安心做自己,对我来说已经是余生最幸运的事了。”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当姐,可只有你能带给我照顾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比起程菽,我更愿意认同你这个弟弟……”
这个想法着实超乎他的意料,除了有感觉帮到她和女儿在教育相处方式上的改变,别的只当是在拖后腿,谁叫自己一直都是个废物呢?
“我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吗……”
“当局者迷啊。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你,可是现在已经习惯有你的生活了……”
“今天算是这几个月来最美好的时光了,你果然是懂怎么给客户创造家庭氛围的高手。放心,我会等你回来的!”
伏于蹲靠在轮椅旁的她肩上久久不肯抬头,她也在那片洒满星光的刘海上留下了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
医院门前,他抱着一只哈士奇的布娃娃,和护士一起目送她迈进了回家的车门。
“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明天继续加强锻炼……”
“你也早点睡,记得给豆豆带个好……”
“孔令麒,猜猜今天还有谁来看你了?”
坐在床上刚谈完业务的他循声望去,田爽的笑脸倏然从她背后闪现出来。
“豆豆!好久不见了……”
俩人小心地拥抱了一下,仿佛从来不认识一样互相打量着对方。
“你长高了,都快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我哪有,你倒是瘦了很多,在这里受了不少罪吧?”
“还好,有爱自己的人在,苦海也快看到边了……都坐下歇歇吧!”
田爽见到他跟遇上老朋友似的,话匣子瞬间就打开了,凑到他耳边聊起了学校家里的各种八卦新闻。
他居然每一句都能接住,完全不像是从头到尾在医院熬到今天的病人。
“你俩有这么多话题可以续上啊?”
“我们差不多每天都交流的……”
她并不意外,毕竟这两个更像同龄人,多沟通还可以提前适应将来的生活。
“孔令麒,你今天的康复训练做了吗?”
“还没,能不能晚点……”
“不行,你完成一次的时间就不短了。而且说好了要一起去散步的,我们可没有那么多体力扶你……”
看来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他只好慢吞吞地收拾掉零散的工作材料,老老实实仰卧在床上从五点支撑的姿势开始锻练。
“一、二、三、四……”
向上挺起的腰在计数的节奏里潮起潮落,严格的目光来回在他屏住呼吸的表情和绷紧的腹部紧张地扫视着。
尽管不止一次要求他按时发送日益熟练的视频过来监督打卡,但现场版的这一幕依然让她担心不已。
不堪回首的那晚记忆还历历在目,她既希望这副饱经苦难肆虐的腰杆不再淋湿折损在狂风暴雨中,又期盼能像竹子一样保持柔中带刚的骨气,昂首面对前方袭来的惊涛骇浪。
“孔叔叔,你慢点……”
田爽的一句话把她从神游里唤醒,已经做到三点支撑的他动作明显吃力了很多,陷在原地的双脚将床垫压出了两个面积不小的印记,更换支点的脖子不时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