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车窗上的她满头问号，发现直升机已经开始了低空飞行。

这架飞机从他们登高2000米时就露面了，只是距离还没有这么近，而且完全没有想过会是和自己有关。

还在盯着机身企图寻找线索的她，被耳机里闷声闷气的呼喊一语惊醒。

“姐，精彩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注意这边！”

她急忙回头，孔令麒疾速驶出的身影再次冲下了山峰。

而此时此刻，直升机底部的舱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倾倒出了一条鲜红的花流。

目瞪口呆的她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看哪边，乘坐的缆车也缓缓启动，但却是以超慢的速度一步步挪下了起点。

直升机紧随孔令麒滑过的步伐其后，旋转的机翼掀起了阵阵寒雾，将一箱箱鲜花像果酱一样沿途书写，仿佛是在播洒什么特别的种子。

在前面带队的孔令麒，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护目镜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死刚才单板路线上投下的记号，似泥鳅般操控雪杖扭转着腰腿，重新在原路上完整刻画了一遍。

待身后直升机完成了使命升高离去，也把最后的一些花枝留给了站在终点的他。

沐浴在花雨中的孔令麒赶紧一一接住这纷纷扬扬的投喂，抱着一束匆匆整理好的郁金香对着驾驶员不断挥手道别。

“谢谢，谢谢你们了，改天一定请你们一起来玩！”

他转过身去，面对也已经降至头顶上方的缆车高声呐喊：

“姐，白色情人节快乐！我爱你！”

“快看这边啊，你收到我的这份心意了吗？”

车厢里一直举着手机拍摄的程蔓，已是泪流满面。

一片洁白无瑕的茫茫雪原中，盛开了一丛丛热情似火的郁金香，如穿梭山巅的长城一样连绵起伏，组成“K?C“的空心“花”体字呈现在了眼前。

附近山头上下的游客也为亲眼见证这浪漫的一幕鼓掌喝彩起来，热闹的口哨声响砌云霄。

赶到缆车停靠点的孔令麒捧着那束还沾着晶莹冰花的郁金香，前来迎接感动得不知所措的程蔓。

周围居然还围了不少拍照的路人，个个都是满眼的佩服与赞赏。

颤抖的双手接过了这燃在灵魂中的火炬，望着眼前充满真诚的弟弟，纵使千言万语只汇成了最简单的一句心里话：

“这份了不起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你，小东西，白色情人节，我也爱你！”

把他柔软的嘴唇拽到了自己已找不到情话的口中赋予深情的回应，微闭的双眼下滚落的热流感受到了他贴心的摩挲。

朦胧若霓虹的泪光中，她确确实实体验到了雪王后的幸福。

独一无二的特权宠爱，无一例外的臣民拥戴，还有实时触发的专属郁金香福利。

这个白色情人节兼结婚周年纪念日，已经物超所值。

换回轻装的俩人坐在冰川快车上，透过玻璃近乎顶篷的舷窗，欣赏沿途壮美风景的同时，品尝着香甜可口的热午餐。

这趟从采尔马特开往库尔的“世界上最慢特快列车”，一路由上阿尔卑山口蜿蜒穿过冰川、古老森林、湍急的山间溪流和山谷等未受破坏的自然美景，途径91条隧道和291座令人印象深刻的桥梁，并且不会靠站停车，真正意义实现了“人在画中游”的理想生活。

芝士火锅烹煮出的阵阵浓郁热气，浇在土豆饼和香肠牛肉等经典美食中，既加味又养眼，渐渐令他们忘记了滑雪留下的寒冷与疲倦。

“小东西。”

“嗯？”

“今天的这架直升机，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

“严格来说，它是在山顶一直等着我们呢。”

“哪弄来的这么多郁金香啊，还是鲜花？”

“这个嘛，就要去问黄毛了，他负责的。”

“我看这应该是架用来机械化播种的那类直升机吧？”

“没错。我在下面把路线规划好，他们在上面完善足迹。”

“不得不承认，你这次真的会玩啊。”

“还行还行，也离不开这些兄弟的大力协助，黄毛当时就在飞机上监督着底下的一举一动呢。这么关键的场合，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北大荒也是托他带过来的，对吧？”

“你还是那么冰雪聪明。”

和他一点点碰饮下杯中清澈的白葡萄酒，她慢慢起身坐到了小火炉一样温暖的他旁边。

“瑞士集齐了全世界的浪漫所在，但只有你知道把它们重新搅拌均匀，用最适合的方式，一笔一划描进我心里。”

“常年的冰川是缺乏温度的，简单的雪乡生活也是平淡的。我曾在黄家屯的星光大炕上与你相守，也在亚布力的民宿寒夜里因你相愈。”

“好希望将来每一个互相取暖的冬天都可以像今天这样，和心爱的人走过的所有道路上，都能拥有铭记真情的鲜花和掌声。”

“姐，曾经你一个人生活在东北时，多年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像藤蔓一样顽强生长。如今有了来自天上的滋润，昔日杂草丛生的心土得到了打理养护，锄去了一些遮蔽魂灵的‘蔓’草，融入了持续沁人心脾的‘漫’雪，说是‘瑞雪兆丰年’也不夸张啊。”

“是啊，我从小一直长在雪地里，为什么就没有好好珍惜其中的营养呢？”

“因为你身边缺少一个把雪从身上化在心里的白袍园丁啊。”

“今天的冰糖超标了，留点甜话晚上继续说吧。”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白天在山峰的帝国你说了算，晚上换我来掌控这片江山了。”

“好啊，悉听尊便，我的雪王后。”

俩人相依在宽大的座椅里，听着列车前进回荡在脑中的轮毂摩擦声，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小憩的双眼。

中午的阳光越过窗格，在他们身上分割出了一块块巧克力的格道。

伴随着路上飞驰变化的昏暗隧道、明亮雪山、崎岖山谷各种倒映的油彩，也为这对有情人绘制了一页页自动翻阅的天然纪念画册。

返程列车再次把俩人带回采尔马特，已是夜幕降临。

远观酒店窗外的小镇房屋，在落雪的涂抹下如同一个个烘烤出炉加以奶油点缀的巧克力蛋糕，鹅黄的灯光似融在其中的水果，让人禁不住想去咬上一口尝尝鲜。

而细看街道上仍在营业的店铺，除了墙壁整体都被萤火笼罩着，搭配积雪和岩石明暗堆叠的马特洪峰背景，简直是一个容纳了安徒生童话世界的音乐水晶球。

站在帘后默默拍摄着这诗画意蕴仙境的孔令麒，也在内心深处许下了一个新的愿望。

今朝眼前的一切，我仅是看客。

明日身处的万象，我要做主人。

洗完澡的程蔓回到餐桌前，那里已经倒了一杯新煮的咖啡，和刚烤好的一盘蔓越莓曲奇。

她坐下来细细品尝，还是早晨熟悉的甜蜜味道。

抚摸着花瓶里收到的那束与雪同降的郁金香，她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这只满载情调的小麒麟，从认识到结婚至今，一直在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快乐和温暖。尤其是今天，堪称她记忆中经历过的史诗级别浪漫节日。

并且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自己而转，吃喝玩乐无缝衔接得恰到好处，这一番苦心是真的可以记一辈子了。

恋爱和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此情此景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吧。

燃烧了一天体力和脑力的孔令麒，躺在卫生间的按摩浴缸里静静地打起了瞌睡。

身上铺满了雪绒一般的泡泡，在缸体内壁轻微震荡的节奏下还在增加着一串串新成员。

一些体积不小的泡泡甚至脱离了水面，像热气球一样游荡在空中，把周围柔和的灯光折射出了彩虹的影子，为整个屋里增添了几分梦幻的气氛。

从后颈到腿部完全放松的他睡得很安稳，如今已不再需要回忆那个在老房子里和谐用餐的一家人来治愈。

更多时候萦绕在心头的，是自己与程蔓每日相处的温情瞬间。

随随便便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场景，都可以是粗滤出蜜的那种甘甜。

在程蔓身边，他解除了和父亲多年的隔阂，也逐渐学会了怎么在恋爱中做好正确付出的那一方。

朋友圈里几乎日更的动态，一点点改变了过去凭实力“戒色”的旧面貌。

有时小末和罗超还开玩笑说，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前吹的那些“可多女朋友”，没准还真的会迎来变成现实的那一天。

俩人还在暧昧期间时，都是程蔓在主动，无论是牵手还是接吻，自己一直都是那个懵懵懂懂的新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懂情调的他能制造机会让她开心了，终于成为了一个被需要和期待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感和幸福感一下子就提升了不少。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主动拉程蔓的手，是在那个得知遭遇黄毛背叛的崩溃夜晚。

凭着酒壮怂人胆的勇气，他伸出了当时并没有直接看见手环上显示心跳狂蹦的左手，及时抓住了这根宝贵的救命稻草。

深知这个女人是自己在事业和感情上的唯一福星，可他不想再让自己喜欢的她卷入这场注定惨败的战争。

“我认为，男人应该要给女人带来快乐，而不是麻烦。”

一句简单平常的承诺，竟然击垮了程蔓内心最后一道欲拒还迎的防线，也让他为此努力到了今天。

俩人首次干柴烈火时，程蔓一把拽过他的领子，并将他刚刚发动冲击尚待磨合得还很滚烫的脸，捧向了自己渴望为他进一步抚慰的唇间。

她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耳廓顺触至颈部，再探入衣下逐渐剥离……

这感觉很近，貌似不是发生在一年前，而是现在……

现……在？

脸颊两侧拂过鱼样的润滑，耳垂上轻柔的搓洗，把他从似梦非梦的真实感中惊醒。

缓缓睁开模糊对焦的双眼，沿着这些感觉循势望去，程蔓关切的神情渐渐清晰起来。

“……姐？”

正欲坐直的身子被她按住了。

“别起来，躺好。”

他突然又变回了那个在感情上迟钝半拍的小男友，下意识想去揉揉打架的眼皮，沾满泡沫的手被热毛巾抢先了一步。

“姐，你怎么进来了？”

“我来给今晚的雪公子服务啊。”

“什么服务？”

“白天是你带我在精神上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情人节，晚上轮到我在身体上掌握大局了。”

他瞬间红了大半个脸，但是又有点受宠若惊。

程蔓伏在浴缸边上，直勾勾地看着缩在泡泡下无处可逃的孔令麒。

“今晚这片江山，就留给我来负责吧。”

握住他还在迸裂泡沫的手，从指尖到手掌轻轻揉捏着纹路，不时敷入新鲜的泡泡，软和旧时的硬茧和新磨的浅痕。

两条带她在雪山之巅翱翔的臂膀，慢慢收起了外敛的光芒。羽翼在层层叠叠的泡沫中重新生出了柔软的绒毛，洗涤过后的光泽更显活力。

仰卧于这方雪地的躯体，仿佛置身于秘制的芝士火锅中等候小火慢炖。

稀释的泡泡陆续收束在耳中低沉的迷音，也在脑海里发出了退潮的暂停令。

袒露在空气中有些发冷的胸腹，在白天驰骋高坡的滑雪板般游走的掌心下，再次淹没在漾起白浪的雪海深处。

一直把冰雪驾驭脚下的孔令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沦陷在另一种温雪的侵入里。

雪中有魔，魅力无穷。

舐我皮肉，破我心门。

蚀我骨血，噬我灵魂。

赐我帝利，予我王神。

身上突然覆加了一件比雪更厚实的铠甲，不同于印象中的冰冷梆硬，反而如炼化的奶酪一样炽热绵密。

他翕动的眼皮循息睁开，却只注意到她举至面前的浴液瓶。

感受到背上郁金香成片萌发样的蔓延，她也闭上了双眼，以身倾听泡沫繁殖的生命旋律。

“雪公子，给你一个选择，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心口高耸摞起又震碎滑坡的泡泡山，如阵阵微电流一样顺着血管钻入脏腑。

手指沿着起伏不定的腹肌滑过，将磨砂质感的细沫揉进腰身。

“江山因美人打拼，美人为江山而生……带着美人替她闯一辈子江山，才是情义所至……”

她断线的玉珠浇灌在了他迷离的眼神中，任凭他把硕果累累的泡沫从后心抚到发梢，再游走回落差微妙的腰臀。

期待已久的滑雪杖在雪地上铆足后劲一点，一个技术娴熟的冲浪高手开启了旋转跳跃的飞驰之旅。

被碾磨得冰屑四散的雪道，在高手的肆意狂欢下记录着通往天堂的方向。

浴缸里的积雪还在增加，但似乎已经不再是内壁所能控制的节奏。

泡泡丛林里响起了雨打芭蕉的剧烈动静，又仿佛鞭炮爆炸的地动山摇。

散落头身的余雪消融殆尽，天地间虽仍是三月暮冬，却已听到了暖春疾归的脚步破冰而来。

寒雪留恋于地表，暖瀑奔腾其山中。

翌日上午，浴缸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顶用浴巾搭成的雪绒帐篷。

偌大的空间中，雪王后独自卧在水晶榻上安然熟睡。

客厅里，雪公子在批阅着一份实时奏折。

“豆豆，我们快返航了。放心，当初答应有机会请你吃瑞士巧克力的承诺已经兑现了，肯定不会忘记的。在家好好学习，等着收礼物就行了。先挂了，回见！”

他重新悄悄挪进卫生间，掀开了帐篷一角，低下头在她粘了几缕碎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亲爱的雪王后姐姐，该起床了。”

她慢悠悠地张开了惺忪的睡眼，发现他趴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不由得捂住了脸背过身去。

他见怪不怪地上扬了一下嘴角，取下浴巾将她小心裹住，弯下腰一个公主抱把她带了出去。

眼前闪现过昨晚些许羞耻的零碎记忆，差点断片的程蔓红着耳根环住孔令麒的脖子，像只小鹿一样缩入了他敞开的睡袍下光滑结实的胸膛里。

高昂着头的孔令麒，脸上带着征服世界的骄傲，迈开有力的步伐走出了这片战绩辉煌的雪梦江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