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套向两边敞开着陷在雪地里,风雪不断地席卷着并不厚实的贴身保暖衣,将雪花不时灌进领口和袖口。
程蔓想把他拖起来,然而努力了几次都是无济于事,自己的体力也快耗尽了。
人命关天,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程蔓狠心把他放下,转身连滚带爬往前冲去。
她翻上台阶,完全靠着惯性撞在了门上。
冻得通红发疼的手在门上拍出了印,程蔓连脚都用上了,总算看见有人影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雪匆匆把门打开,接住近乎崩溃的程蔓:“姐,快进来!”
“快,快去救他,还有一个人在外面……”
小雪没听清低头散发的她说了什么,刚想扶着坐下,程蔓猛地抬起半张脸,稍微缓和过来的手抓紧了小雪的胳膊:
“快叫人去,门口前面的雪地上,小孔还躺在那,怕是要冻死了!”
小雪反应过来,迅速扶她在一旁坐好,马上跑进去喊六子几个。
程蔓根本没有坐下来的心思,但体力不支的现实让她实在直不起腰了。
六子一行人披着衣服窜入门外的夜色,程蔓也从凳子上颤抖着双腿重新站起来,想跟上去看看。
才挨到门边,几个带着寒气冒出来的人影险些碰倒她。
六子背着双臂僵直、昏迷不醒的雪人孔令麒进门就喊:“他房间在不在楼下?帮带个路!”
小雪赶紧快跑两步到前面去引路,胖丫则去找急救包。
程蔓也想跟上,脚下不平的鞋底差点崴了脚。她冷静下来,立马换了双拖鞋赶过去。
安置在床上的孔令麒脸色青白,被风吹裂的嘴唇发紫,半硬的衣服紧贴身上,扔在一旁的外套也变成了融化渗水的铠甲。
小雪打来热水在一边兑着调温,六子跑出去烧姜汤,胖丫抱着急救包赶来处理。
草草洗了把脸和手,连水都没喝,程蔓扑到床前要和小雪一起给他热敷身子。
小雪拦不住,只能又拿了一块毛巾,俩人分工开始忙活起来。
捂化早已和脸冻成一体的鼻涕,包裹揉着无法伸开的手指,看到孔令麒为了抓住衣服用力到发白的指甲,程蔓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是说自己皮厚不怕冷,可那是硬撑着把自己仅存避寒的外套挡在她头顶的勇气之举。
一个从小在江南长大的孩子,怎么敢用单纯的血肉之躯,同东北这严寒的冰雪较量高低?
除非是为了她,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他也毅然撑起了一片天,只想让自己少受到风雪带来的痛苦。
当擦到第二遍时,六子端来了姜汤,程蔓坚持要做完手里的活才喝。
但是在小雪他们的竭力劝说下,还是停下来补充了一下热量。她一口气喝了三杯,才觉得元气恢复回来。
给孔令麒换好衣服后,胖丫和六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
外伤倒是暂时没有发现,但由于受凉过度,已经开始转为发烧了。
不过幸好处理得及时,服了退烧药后,注意休息,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六子又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夜宵,程蔓却一点胃口也没有,道谢接过后放在一边,坐在床头守着。
小雪几个无奈地替她拿来换洗的衣服,留下药品叮嘱了几句,自觉带上门退出去了。
简单打理好了自己,程蔓仍在给孔令麒换着额头的湿毛巾。
叠了又叠的绒面上升起了淡淡的水雾,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终于又有了活力的影子。
等到手上实在没有什么可忙的了,感到筋疲力尽的她瘫坐在椅子上。盛了一点基本凉掉的夜宵,尝了几口,还是放下了。
她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却还是睡不着,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孔令麒拼命把外套往自己身上揽的画面。
他把自己背起来的时候,是认真的吗?
他的腰明显在那样的环境下更难支持住啊。如果自己没有拗过他,真的让他背着走,会不会带来更糟糕的旧伤复发?
程蔓不敢想了。
今天不管怎样,也是大难不死,希望他赶紧好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姐……”
一声微弱得几乎堵在嗓子里的呼唤,传进了昏昏欲睡的程蔓耳里。
她惊醒过来,揉揉眼睛,目光投向躺着的孔令麒。
他的嘴依稀在动,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程蔓立刻小跑过来,握住了他还不是很灵活的手:“我在这。小东西,姐在呢。”
他没有接茬,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姐……对不起,我撒谎了……我也冷,很冷……下次把滑雪设备放一些在车上吧……有滑雪板,至少不用走,我可以带你飞……”
“实在不行,我当哈士奇,拖也要把你拖上来……”
程蔓握着他的手僵住了,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洒落在他的胳膊和胸口。
“谢谢你,小东西。不用了,等你好了,我就去学滑雪,我答应你。我要和你一起飞驰在高山上感受雪的魅力,你一定要好好教我!”
她颤抖的手抚摸着他仍然发烫的脸,在他干涸的嘴唇上留了一个温柔的吻。
起身端来了倒好的白开水,小心抿了一小杯,将他的头稍微垫起,舌尖轻启牙关,把带着口腔余温的暖流缓缓注入了他接近冒火的喉咙。
烧晕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感觉到有一股清流突然出现在空中,快要脱皮的口腔迫不及待地去接住了这及时雨般的源泉。
擦干溢出他嘴角的水,小心把脑袋送回枕上。
他不再自言自语了,舌头动了动,感受到了口腔的湿润,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里进入熄灯黑暗后的十分钟,孔令麒身边的被子轻微地打开了一条缝,程蔓洗漱完毕的侧颜出现在了他的枕边。
伸手顺便为他整理了一下被子,也慢慢合上了眼。
交替起伏的均匀呼吸声,在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衬托下,静静地回忆着今晚尚未结束的故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