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问不到,沈窗也不接近她们了,只要她们不来招惹她,她在这里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沈窗最后只能问赵玉颐。
赵玉颐倒是纳罕:“你没伺候过男子?”
沈窗摇头。
赵玉颐顿了片刻道:“我更没有。”
沈窗有些失落。
赵玉颐坐直了道:“我倒是被人伺候过。”
赵玉颐细说了从前身边近侍是如何伺候人的。
赵晋未亡时,赵玉颐身边贴身伺候的就有四个,渴了立即有水送到手上,都是她爱喝的茶,温度也适口。
果品点心四季不断,华裳美衣伸手即来,四时妆面没有重样的。
还有专门捏肩捶腿的,讲俏皮话逗人开怀的……
赵玉颐开始还得意,到了后头,神情灰暗下去。
“她们,都死了吧。”
赵玉颐双目垂泪。
沈窗没说宽慰的话。
能宽慰赵玉颐的,也只有我比你更惨之类的话。可两个人互相比惨有什么意思呢?
她们还活着,便向前看,把故去的人少活的岁月活回来。
沈窗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傅璋留下了她,让她做侍女,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她终究是脱离了以色侍人才能活下去的困境,她可以凭自己的人格,有尊严地活着。
沈窗决定用心做傅璋的近侍。
沈窗向封彻打听傅璋的喜好,她问傅璋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茶,平日都有什么习惯。
沈窗问出这些问题,封彻倒是想回答,但他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来。
封彻最终说:“二爷不爱吃喝,也不喜享乐,也没有什么特定的习惯。”
说了等于白说,沈窗默然。
封彻也知道沈窗活下来不容易,见她用心,便多说了一句:
“二爷说过的话,要立即执行,他从不说第二遍,你只要听令即可。”
如沈窗所见,傅璋确实是这样,她记住了这句话。
除了端茶倒水,准备点心外,她暂且只能观察,听傅璋的令行事。
沈窗做足了心里建设后,傅璋傍晚便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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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璋走进月洞门,身后跟着项岂。
傅璋的目光扫过院子,看了沈窗一眼。
他的神情冷峻,目光如寒刀闪过,沈窗迎上他的目光,平静的心湖顿起波澜,随即冻上了。
傅璋径直进了房。
封彻与项岂交换了一个眼神,封彻便知道二爷在外动了气,便站在门外岿然不动。
沈窗该进去,但直觉告诉她不该进去,便也不动。
“杵着做什么,还不进去。”
项岂的低喝响起,沈窗惊了一跳。
见他皱着眉头,确实是看着自己,沈窗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走进了屋里。
屋里厅中,傅璋坐在上头,手上端着茶杯却不饮。
傅璋一身黑衣,沈窗今日在房里多点了几盏灯烛,烛光在他周身镶了金边,却无法驱散他身上的黑色气息。
见此沈窗只垂首站在一旁,不动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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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傅璋抬起头来,他的神情仍旧冷冽。
傅璋转眼看向角落里立着的女子。
沈窗今日着一身纯白裙衫,是封彻让人做了给傅璋过目后送去的。
这身衣裳与府中其余侍女的形制不同,绣了精巧花纹,剪裁合身,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勾勒出来。
她的发丝拢在耳后,只用绸带挽起发髻,没有丝毫珠宝点缀。
可她站在那灯光昏暗处,恰如一枝白荷,天然无雕饰,也美得出尘绝艳。
她非是富贵人家的金丝雀,而是独栖山林的白鹤。
傅璋怔了片刻,很快抽离出来。
今日在殿上议事,傅尚将前晋城防军半数兵力交给了陈襄,令其与龙武军合力消灭前晋残部。
傅璋极力反对,然而政王傅钺站出来支持。
傅钺大谈新朝仁政,得了朔方旧部和前晋老臣的支持,他的反对倒成了少数。
下了朝,傅钺还来劝他,说天下大势易矣,他的利刃该入鞘了。
傅璋听出了飞鸟尽良弓藏的意味,他反而不恼了,傅钺如此短视,这大朔天下,只能是他的。
而陈襄等人,必须除尽。
他可以带兵横扫他们,可卫子犀说得对,朔方全力支持龙武军征伐的阶段已经过去,入主上京后,傅尚成了皇帝,他身为人臣和人子,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全然忽视他的令。
杀陈襄,必须名正言顺。
而收服眼前这个女子,是最便利快捷的途径。
想到此,傅璋不由得又有些忿然,从他记事起,他便是让人惧怕的存在,他说出的话,敢有不从者,都不可能见到第二日的朝阳。
自朔方起事以来,他战无不胜攻无不破,便是凭半只手也可让这个女子死得无声无息,眼下却要他去关心她。
实在是倒反天罡。
傅璋平息了良久,心火没那么沸腾了,恰好沈窗抬起了头。
傅璋看着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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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窗抬首只见傅璋沉着嘴角,眼眸却星光熠熠,似有野火在其间焚烧。
她心内一沉,瞬息不敢耽搁,趋步行到了他身边。
傅璋的脚尖近在跟前,他默了片刻,那深沉的呼吸声让她后背发寒。
“坐下。”
沈窗意外,抬头看了傅璋一眼,他还是看着她,目光灼灼。
但那热烈的目光不像是情欲,倒像是想把她吃掉。
沈窗实在摸不清他意欲何为。
更不知道坐哪里,怎么坐。
沈窗僵住了,冷汗直冒。
半晌,傅璋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像是要吃人?”
沈窗想点头,顿了片刻快速摇头。
傅璋又长出一口气。
再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断句也有些磕巴。
“坐这里,跟我聊,聊你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