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中,马蹄声剧烈急促,少年深绿蓑衣下墨色蟒袍张扬无比,于官道上策马飞驰。
谢卿宴头戴箬笠,抬手扬鞭,雨丝迎面飘来,打湿脸颊,几缕沾水的青丝贴在脖颈上,带着几分意气。
身后马蹄声渐起,似是有人追来,只听那人扬声呼唤。
“谢侍郎,谢侍郎!”
谢卿宴猛地勒马,马头一翘,稳稳停在官道上,随即身后人跟上来,是他在刑部的同僚,刑部员外郎周自珩。
周自珩跟着停下,翻身下马,朝着谢卿宴抱拳行礼,随后立刻开口,神色紧张:“谢侍郎,温姑娘她……”
温小娘子?
谢卿宴黑眸微眯,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担忧涌上心头,似是预料到了什么。
“她如何?”未等他回神,却听自己的声音问出,即便他刻意掩饰,声线却不如往日那般清润,此时略带颤抖。
“不知为何那群人竟疑心温姑娘,在宫中将温姑娘劫走了!”周自珩高声回应,伴随着大雨声,清晰传入谢卿宴耳中。
温小娘子与那群人并未接触过,为何会将她劫走,仅仅是因为她知晓军曲么?
可他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谢卿宴凤目转动,双手紧握马鞭,盯着周自珩,示意其继续说。
“属下本想跟上,奈何那位实在太过警惕,竟绕过瓦舍将属下甩开,随后便不知所踪……”
话落未毕,谢卿宴来不及回应,只见他一个甩手扬鞭,转身便朝宫中飞驰而去。
暴雨磅礴,雨丝细密,随着谢卿宴驾马的速度,不停砸在脸上。少年在雨中驰骋,胸膛起伏不定,神色冰凉,眼眸中带着几分怒意。
“宋怀……”谢卿宴咬牙切齿,握着马鞭的双手逐渐收紧,眼神尖锐。
他算是明白了,今夜宫宴上,宋怀联合孙相当众向他泼脏水,诬蔑他为叛党,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那人将温知艺劫走。
若是想要军曲,为何不去找盗走乐谱的傩面人,欺负一个小娘子,算什么郎君!
*
子时,夜半。
雨滴打落叶林,树枝缠绕于碧瓦宫墙间,水珠顺着朱檐滑下,滴落在殿前青石板上,溅起点点水花。
御书房内,圣人龙袍已褪,身披玄色鹤氅,负手站在屏风前,背对堂下几人。
“臣明白圣人苦心,虽说谢侍郎的的确确为皇亲国戚,可这叛党之名……”一名老臣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躬身行礼不敢起身。
“仅凭那劳什子宋怀说的话,无凭无据的,又如何断定卿宴与叛党一派有瓜葛?”另一名深绯色圆领袍的老官员亦是躬身行礼,听闻此话,扭头反驳。
旁人正要开口鞭笞,却被圣人厉声打断,只见圣人缓缓转过身,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随即将视线移到先前发话的老臣身上。
“爱卿的意思是,朕包庇皇亲,纵容叛党么?”圣人周身气度凛冽,不言苟笑。
“臣不敢。”堂下几位老臣听闻,纷纷摇头,跪地不起。
殿内气氛冰冷,安静如夜,只余窗外淅沥雨声,却听殿前侍卫洪声道:“刑部谢侍郎到——”
殿门打开,夜色如墨,少年款款朝众臣走来,即便淋了雨却仍是貌若谪仙,一袭墨色蟒袍下身躯高挑,在其背后则是风雨飘摇。
只见他立在圣人面前,抱拳行礼,随后挺直腰杆,直视圣人:“关于军曲能激励士兵一事并不属实,而那叛党……”
谢卿宴扫了一眼众臣,继续道:“正是偷盗军曲的人。”
话落,不知何人深吸一口气,众人相互看着不知如何回应,只见圣人大手一挥,众臣识相地行礼转身离开御书房,留下谢卿宴一人立在原地。
谢卿宴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不卑不亢地与圣人对视着。
他说的已是事实,至于圣人相不相信,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他急于向圣人坦白,不过是为了做给那群人看,好让他们转移视线,莫要将注意力放在温小娘子身上。
而圣人会如何处置他,谢卿宴并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横竖温小娘子也是个灵巧之人,他想她会有所举动,他先跳进圈套等着便是。
圣人冷哼一声,走到桌案前,抬手拿起一封奏折,甩在谢卿宴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谢卿宴垂眸望向脚边的奏折,眉间一挑,眸中暗色翻涌。
御书房内花窗半开,雨夜风急,吹进房中卷起奏折一角,带着谢卿宴金绣蟒袍衣摆飘动,少年一动不动,看着奏折,嘴角微勾。
“空山居士偷创军曲,乃心怀叵测;刑部侍郎知而不报,为宽纵叛党”
”异心起,必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