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南一向是繁华地段,朝中大臣多居于此处,颂藜从马车下来时,天色渐晚,阵阵寒风袭来,她裹紧身上衣袍,重重地敲响马府的门。
“什么人,竟敢夜闯尚书府!“
开门的小厮掌着灯,眼神轻蔑,语气甚是不耐。
颂藜微微福礼,将晏家令牌递到小厮面前,温婉一笑道。
“在下晏侯府的人,特来看望颂大姑娘。”
“颂大姑娘?”
小厮冷哼,显然是想到自家二公子不得不纳的侧夫人颂玲芸。
商户之女妄想嫁入尚书府,竟然勾的二公子为了求娶她,不惜和老夫人翻脸。
如此门风不正的女子连作为小厮的他都看不起,不过如今为何连晏家小侯爷都会派人来相看她。
可是面前的人却说自己是晏家人,小厮只得闷声道。
“你且等等,等我去禀报了老夫人。”
颂藜点头,以表谢意。
颂藜思忖之际,马老夫人安排的婢女已将她带进府中。
许是入夜,颂玲芸所在的居所外岑寂幽暗,树影婆娑,寒风萧瑟。
隐约地传来阵阵哭诉声,更添诡异。
颂藜侧目看向带路的婢女,却见她神色自若,只是行礼告退。
恍惚间,颂藜想起在颂府时,颂玲芸曾带人将她的画卷撕碎,克扣她的吃食,将她院子中的鸟雀毒死,逼迫她在雪夜里罚跪,也是在一个月夜,推开她的房门同她说。
“你可知祖母为何要留你一命,只不过为了掩盖禹州城的事,可惜把你救回来也没用,你就是个废人,和你那个蠢哥哥一样,一身功名最后也只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今你不过是个颂家弃女,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将军的妹妹?”
如今画面一转,颂藜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缩在角落里的颂玲芸。
“怎么是你?”颂玲芸挣扎着起身,梨花带雨的脸上闪过惊诧。
刚刚有小厮过来传话,说是小晏侯派人过来看她,可是她和小晏侯并无交集。
没想到竟然是颂藜。
她扶着木椅站稳身子,厉声询问。
“颂家满门入狱,你为何可以出来,为何攀扯上了小晏侯?”
颂藜轻笑,眉宇间嘲讽的意味浓郁,“姐姐问我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个?”
语气里再也没有了昔日里那般怯懦。
“不如大姐姐先回答我的问题可好?”
“大姐姐如今在马府可还如意?二公子过几日便就要娶你进门了。可惜了大夫人期盼许久,怕是看不到了。”
颂藜抬手,摸了摸檀木桌上的红嫁衣,上面的绣花粗糙至极,当是随便找的绣娘做的。
“你胡说,颂家是冤枉的,我母亲……我母亲定会看到我出嫁,颂藜你这个贱人,不要以为你攀附上晏侯府就得以平安,若是小侯爷知道你的身份。”
颂玲芸声嘶力竭地反抗道,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颂藜,你以为你做的干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根本就不是颂家三小姐颂藜,你就是个冒牌货。”
“当年祖母拼死保你,必然没有想到从禹州接回来的根本就不是颂藜,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流民竟然敢借用颂府小姐的身份,若是小晏侯也知道你这般的身份,看谁还会保你!”
午夜风起,烛火微茫,岑寂屋内,颂玲芸声似鬼魅,叩响颂藜的耳门。
颂藜将手边的嫁衣重重推到地上,一步步走到颂玲芸的面前,她蹲下身子,目光睥睨。
“你是如何知晓的?”
“亦或是你还知道什么?当年禹州城的事,你们颂家究竟充当个什么角色?”
她声音轻柔,又抬手捏住颂玲芸下巴,她记得,在颂府时,颂玲芸最在意这张脸蛋,日日养护,婢女梳妆时不甚用重了手力,颂玲芸都会罚去婢女的半条命。
如今在马府不过一日,容颜却已憔悴。
“不如细细说来,若是姐姐说得好,或许我能放过你呢。”
颂藜附身靠近颂玲芸的耳,轻声开口,嘴脸的笑意愈发浓烈,她弯眼托腮,好不纯真,只是眸中的狠厉和毒辣是颂玲芸从未见过的。
颂玲芸身子止不住地颤粟,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束缚,只是颂藜的力气太大了,面前的这个人丝毫没有平日里那副重病缠身的娇弱模样。
“你是小晏侯派来的人?我与小晏侯无冤无仇,你到底是谁?”
颂玲芸抖着胆子问,舌头险些被咬断,她好歹是颂府的千金,这辈子没有低过头,也没有这般狼狈模样,纵然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是谁并不重要,如今颂府大厦将倾,校尉司的判决过几日便会下来,大姐姐攀附上马府,或许可以保下一命,大夫人为你张罗了一辈子,盼你嫁入高门,也算是死有瞑目了。”
颂藜将那盏提来的灯盏吹灭,松开手,灯盏落地,发出脆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若是你,必然会为颂家寻一处更好之地。”
“可惜了,大姐姐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个冒牌货,又怎会像你一样为了颂家兴衰担忧,如今我搭上小晏侯这条船,自是要将颂家人抛之脑后。”
颂藜轻笑道,语气凉薄,目光平静。
颂藜捡起地上碎片,慢慢掰开颂玲芸的手,将碎片放到她的手上。
“是死是活,全看大姐姐怎么选。”
“其实大姐姐不说,我也知道,当年你们颂家不光借颂祯的军功谋生意,为颂嵘讨功名,就连靖北军所着衣物,军中诏书都用的是你颂家布料。”
“连颂家人自己都不用的布料,到了禹州,竟成了一货难求的好物。”
“颂家走至今日,不过是因果报应,做了马家的二夫人,可不比颂家大小姐这般自在。这话还是大姐姐以前教我的,如今还给你。”
颂玲芸看着手里的灯盏碎片,大口喘着气,泪水如玉珠般滚落,她看向颂藜的背影,近乎癫狂地叫出声。
“你难道不怕我将你不是颂藜的身份抖落出去。”
夜色幽寂,没了灯盏,颂藜的身影宛如幽魂隐于黑暗,声音轻轻的飘到颂玲芸的耳中。
“颂玲芸。”
“你该庆幸,若不是看在颂藜的面子上,你早死上千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