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比方才更让李博惊讶的事。
王灿眉头轻蹙,她自嘲地笑了:“这样的王家,这样的王家,难怪陈女官不敢相信,难怪你不相信。”
李博下意识地站起来,朝妻子走去。他想要安慰她,只是当他伸出手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至亲至疏,夫妻。
王灿看也不看他孤零零悬在空中的手,她甚至连眼中的泪花都不曾拭去,就仪态端正地站起来,对着自己陌生而又熟悉的丈夫,道:“我这次带回来的人,都是我自己的部曲。王师爷已经被关起来了。明天,我去给陈女官一家送行。毛纺所的账册,你派人放到我的书房,然后多多准备解毒的草药,给谢森送过去吧。”
这一番交谈耗尽了王灿的力气,她做出如此的布置之后,也不管李博接不接受,径自站起来,朝外走去。
李博的声音追上来,“什么草药?”
她的身影在门口停了下来,“十几年了,我从未做过一件有负于本心的事。自从陆妹妹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姓王的人。王家欠谢峰的,也只有我能还了。他中了毒,你多寻良医,多带草药,赶快去北卢吧。这里的事情,我会担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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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青这次来太守府,是阮芳相陪。不过陈舒青觉得阮芳见到李博还需要行礼,太过拘束,就没有让她进府,只在外面候着。
阮芳心里也十分忐忑,陈家要离开秀水的消息,陈舒青第一个就告诉了她。对于阮芳她们来说,陈舒青不仅是端弘女帝指给她们的主管,也是她们在燕国,在秀水落足的根基。
一旦换人接管,她们又会迎来怎样的命运呢?
因此陈舒青一出太守府门,她就迎了上去,道:“太守大人答允了?”
陈舒青点点头,现在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想要保住秀水的一股文脉,着实不易。而毛纺所既能生利,又给许多平民提供了挣钱的门路。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些东西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荒废。
就如同李博夫人王灿所推测的那样,她将赌注压在了李家的名声之上。
陈舒青简要地将安排告诉了阮芳,并道:“太守大人性子舒朗,请他来不过是坐镇以防宵小。你们将事情做仔细了,不会出茬子的。”
听到陈舒青的话,阮芳安心了一些。她到底是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的人,熟谙礼仪,轻声问道:“您没有去拜访李夫人吗?”
陈舒青怔了一下,摇摇头,道:“太守没有此请,我便也没提。”
阮芳有些不赞同,但她知道陈舒青一向颇有主意,便不再多言。
陈舒青坐上马车,望了望太守府紧闭的大门,对赶车的秦贵道:“走吧,先送了阮芳回毛纺所,然后咱们去书院给父亲收拾行李。”
车轮滚滚,很快就到了毛纺所,陈舒青又和方氏父女等人作别,再乘上车,一路到了白木书院。
院中那棵巨大的柏树,依然绿叶森森。
陈舒青看着自己一年多来打造的事业,她的心中不是没有不舍。好在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她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阮芳等人是女帝赐给她的宫女,有她们在秀水看顾,再加上李博的关照,应该不会出什么茬子。倒是王念盛父子听说陈家要上京,非常不舍,几番求了陈泽成,但陈泽成没有妻女的答应,也不好做主,只再三地和陈舒青商议,想要遂了王家父子的心愿。
陈舒青原本是坚持不带他们的。倒不是怕麻烦,而是此次入京,并非那么简单。她虽然颇有信心,觉得在女帝脚下,又有玉启等人襄助,陈家必定能够安稳度过接下来这段混乱。
可是凡事只怕万一,若是时局真的到了连女帝都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能保证可以保护所有人呢?
改变她想法的是王启凡。这个小家伙没有向任何人讨注意,而是自己想出了法子。
当她这日最后到白木书院,帮助父亲收拾要带走的书籍之时,王启凡捧了一叠厚厚的纸,期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