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生理而出来的眼泪,呆呆地盯着头上的幕布:“不睡了,再睡估计我们今天得放人家鸽子。你这有铜镜吗?”
“没有。”
“那我问问渊薮。渊薮!”冷时对着车外骑马的渊薮问道,“你有铜镜吗?借我理理头发。”
“没有。我记得马车内......应该也没有?”渊薮在看见庄卿对他摇头的时候及时改口。
“你一个家主出门居然不准备铜镜吗?”冷时坐回来,怀疑地看着庄卿。
“大概是前几天被拿出去了。过来,我给你理。”
庄卿把她的黄杨木簪取下来,轻手轻脚地把她因为熟睡而打结的发丝理顺:“要束单髻吗?”
“束吧,你居然还会束发?”冷时不在意地回应,结果头皮猛然一阵痛感传来,“嘶,轻点轻点!你这手劲真大。”
“银簪呢?”
“银簪?”冷时听到这里就清醒了,“庄夫人给的那个吗?”
“不喜欢吗?”马车在不平的尘土路上前进,庄卿的手很稳,牢牢地抓着头发,但是他没有接冷时手中的黄杨木簪。
“喜欢。你母亲给了我,我就马上拿出来戴,总有种炫耀的感觉。小时候先生就说,得到了新奇的玩物都不可以马上拿出来炫耀。”冷时突然意识到庄卿的话里有话,“不是不喜欢你家里人,也不是对你不满意。簪子很漂亮,我就是觉得这么精致的簪子还是收藏起来比较好。毕竟我总是出门在外,万一磕坏了心里也过意不去。”
“给你就是你的,磕坏了再给新的。”
冷时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最后羞涩地把簪子木盒掏出来,把簪子从里面拿出来递给庄卿:“我现在怀疑车上真的有铜镜,而且你今天早上就是看我的黄杨木簪子不顺眼,所以那时候生气了,都不肯等我。”
庄卿接过那根鎏金摩羯纹银簪没有回答,只是小心地把头发束稳,仔细端详一番,摩挲了一下那根银簪子,然后拍拍冷时的肩:“好了,转过来。”
“这根簪子崭新如初,一看就没怎么被使用过。夫人虽然说纹样过时,可我看着也挺符合当下的风尚。”冷时好奇地碰了碰被束好的发髻,“你这手艺不错嘛,束得很稳。庄子衿师傅,以后你不想教书了,可以去街边揽点束发髻的活。”
束发之间,居然已经到了繁华的山光桥附近的玲珑楼。人烟绣错,舟楫云排,车马骈阗,楼门口青青的杨柳倒映在水流之中。玲珑楼朗敞崇闳,金碧七重,高凌霄汉,日光透帘穿户,密洒歌楼,鸳鸯瓦半似金妆。楼上的凭栏不知倚靠过多少怀春的少女,凭栏斑驳。
三人踏进玲珑楼内,可谓是有如秦罗敷者罗袖回雪,清声绕梁。管弦呕哑,狎坐传觞。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了上来:“哎哟,三位大驾光临......”
“我们和一个客人约好了,是黄莺菩萨庙的人说在这里见面。”庄卿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原来是咱们楼主的客人呀!随我们来!华鲸!过来!带客人到天字号雅间去!”老鸨扯起嗓子叫来了一个叫“华鲸”的姑娘。
一个娉婷俊俏的女孩走了过来,这个叫“华鲸”的姑娘杏眼桃腮,朗若悬珠,细弯弯的眉毛似柳叶,悬胆鼻下是樱桃朱唇。她梳着高髻,插着两枝兰花,还有一只鎏金的黄莺簪。手臂上是金玉连环钏,身着淡黄半臂,月白纱裙,纤纤玉指把团扇轻轻摇动。“一共是三位客人,那就请随我来。”华鲸对三个人行了个礼,就带着几人往楼上走去。
庄卿和渊薮一路上小心地避开歌女们,但是二人容貌清秀,引来不少好奇的注视——毕竟穿着萧山乐游图的庄家主居然也会来此歌楼舞榭之地。冷时倒是神态自如地和歌女们对视,有大胆的歌女还给她递糕点,冷时更是自来熟地拿了两个。
“看这位女公子如此如鱼得水,想必是歌楼的常客了?”华鲸笑着问,“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您。”
“倒也不至于,只是过去偶然有过几次进歌楼的体验。毕竟歌女的生活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既然她们肯和我打招呼,我倒也不至于泼人家冷水。”冷时看着她的黄莺簪子问道,“你们楼主不会是黄莺吧?”
“客人说笑了,不过我们楼主确实很喜欢黄莺,所以楼里的姑娘都有黄莺样式的饰品。”
“你们楼不会是黄莺救活了你们的楼主,所以才有了玲珑楼吧?”冷时一时想到观音庙那个“黄莺救僧”的故事。
“想必客人也是听说过一些观音庙的故事,不过我们确实是靠着观音庙才红火的。到了到了,客人稍等,我进去告知楼主一声。”
冷时回头看庄卿皱眉不悦,安慰他说:“人生三大乐事无非钱财、红粉、歌楼酒,你看,你每天在萧山书院待着,歌楼酒你肯定是体会不到的,今天算是带你开了眼界。”
“看你这一路轻车熟路想必是常客了。”庄卿冷冷地说,“长安真是繁华,不知道你去的是哪座歌楼。”
“不至于,我就是单纯过去和他们去办过几次案子。”冷时解释,“有时候需要踩点,所以就歌楼的一些行情比较熟悉。”
“客人,请进吧,楼主等候多时了。”华鲸笑容灿烂地为三人推开天字号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