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尚通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冷颤,忽然感觉四周似乎有些过于静谧了。
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了,只听得见风吹树梢的簌簌声响。
他心里愈发慌乱,右手紧紧攥住了骨埙,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后,猛地停在了原地。
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疾不徐,似乎是在这夜半深林里闲庭信步地赏月。
谭尚通咽了口口水,里衣已经被汗水濡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跳愈发剧烈,终于忍不住僵硬地转身看去,正对上那双沉如深潭的眼睛,登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来人也是一身玄衣,脸上扣着个纹路古朴的乌木面具,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冷白的皮肤在月下显得格外肃然。
谭尚通死死看向那人腰间系着的一方鎏金赤玄文印,浑身不住颤抖了起来,舌头打结了般哆嗦道:“执……执印……”
晏深缓缓俯身,伸手钳制住了他的下颌,略一用力便让人难以并拢牙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谭尚通,声音冷然:“吐出来。”
谭尚通眉心皱成了一团,极力想要挣脱桎梏,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一点儿劲。
从这人出现的那刻起,他就彻底丧失了反抗的余地。
“你女儿,在里面吧?”晏深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白虎神庙,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疑问的意味。
谭尚通瞬时瞪大了眼睛,舌头一顶,将藏在舌下的黑丸吐了出来。
晏深又垂眸看向他紧握的右手:“骨埙。”
谭尚通伸出右手,闭了下眼睛,摊开手心,露出其中的骨埙。
晏深松开手,捏起骨埙后随手丢给了跟在一边的小印主,然后直起身子往白虎神庙走去,声音是一贯的冷淡:“捆起来,带走。”
“是。”两个玄衣小印从暗处走出来,不给谭尚通丝毫反应的余地,三两下就将人牢牢捆住了。
“执印……执印……”谭尚通望着晏深的背影,狼狈地在地上爬了两下,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女儿她是无辜的,娇娇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求你放过她……”
晏深顺着爬满了青苔的石阶往上走,头也不回地说道:“通天阁从不滥杀无辜。”
谭尚通得了他这句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瘫倒在了尘土里,任人将自己拖了下去。
这座白虎神庙年久失修,百年未有人前来供奉了,看起来却还算洁净,供桌和香案都被拭去了灰尘,大殿侧面还堆着一簇烧尽了的篝火,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晏深仰头看向那尊掉了一只耳朵的白虎像,就这么与早已失去灵性的雕像对视了几秒,然后扫了一眼神像后面的阴影,沉声道:“出来吧。”
暗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却仍旧没人肯冒头。
晏深懒得陪人耗下去,俯身捡起供台边散落的一枚石子,手腕猛地发力,将石子直直抛进了传来声响的暗处。
“哎哟。”殿内忽然传来一声痛呼,眼见藏不住的主仆俩这才从神像后面爬了出来。
先爬出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婢女,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因在庙里过了一段苦日子而显得灰头土脸,却难掩姝丽的容貌。
刚刚那枚石子正是打在了她的小腿上。
她一瘸一拐地伸手去扶自家小姐,随后迅速打量了大殿一眼,没看到谭尚通的身影,心下当即有了几分了然。
晏深静静站在一边,等二人都爬了出来,才抬眸看向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问道:“谭娇娇?”
小女孩儿浑身战栗了一下,害怕地往婢女身后缩:“你……你是谁?”
婢女看清了眼前这人身上佩着的印,跪倒在殿前,滚落了两滴泪:“求您放过我家小姐吧,她年纪尚小,对老爷做的事都一概不知。您行行好,放过她吧。”
晏深没理会婢女的哭诉,径直走到了谭娇娇身前,垂眸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被抓吗?”
谭娇娇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
“因为你父亲炼制活尸,传播疫病,企图将一城百姓都变成只听从他号令的活死人。”晏深很轻地挑了下眉,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说,他该死吗?”
谭娇娇愣了一下,连哭都忘记了,叉着腰对他大喊道:“你骗人!爹爹才不是坏人!爹爹……爹爹给我买糖人,带我去看诗会,我生病了他还守了我一晚上,他……”
谭娇娇的脸蛋急得通红,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又化作了破碎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