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佑明显一怔,不明所以。
许朝晞看着他茫然的模样,认真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笑起来很好看的人会有很多,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就是我呢?如果有一天我白发苍苍,笑起来不好看了,你喜欢的还会是我吗?”
“我们其实目前对彼此的了解,除却作为符号的名字,就是彼此的长相。但这些都太少了,这些都不足以构建支持走完漫长一生的爱恋。”
沈安佑不知为何,在女孩认真注视的瞳孔里有点发慌:“可……可是,我们在一起,就会了解彼此的其他,就会越来越喜欢彼此。”
“那是基于你的想象。”许朝晞干脆也不再委婉,嘉嘉说得对,这种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最关键的是,我现在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要去了解你。”
沈安佑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原本,在许朝晞说出“不够了解”的时候,他有许多想要反驳的理由。
他想说,爱情可以始于颜值,终于人格,他们此刻不正是缺少这样一个灵魂相交的过程吗?
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草率的决定,只是迫于形势,才没有给双方一个缓冲熟识的时间,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等待。
后来,在许朝晞说出“基于你的想象”的时候,他想说,想象未必不会成真,也许我们就是彼此弱水三千中的那一瓢呢?
但最终,许朝晞说出了那句“我现在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要去了解你”。
他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喜欢他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千般原因,万般努力,都在这一句话里烟消云散。
如果,还有更多时间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再更多了解他一点点,他的希望会更大一些吗?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也没有机会等到一个“如果”。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抬头望望天空,仿佛和谁完成了一次不为人知的对话。
然后他学着许朝晞刚才的样子,用签子猛扎起一块炸鸡,一口塞进嘴里,表皮的面包糠已经微凉,但仍然掩盖不住它的美味。他咀嚼着裹夹着辣味的鸡肉,想起刚踏入安大的那天傍晚,他站在教务处的门口,叫住转身要离开的女孩,女孩回头,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打在她明媚的脸上,她如同初见时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爷爷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安佑再次扎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
许朝晞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氛围,她试图转移到更为轻松的话题上去:“说起来,你的微信名,为什么是一串数字?看起来也不像生日。”
“这个啊!”沈安佑嘴里还含着鸡肉,咬字模糊,他努力嚼吧嚼吧,把一大块咽下去后才再次艰难开口,“是我爸的警号。”
哦,想起来了,他爸爸的是警察。
许朝晞恍然大悟,那确实挺有意义:“这么看来,你还挺崇拜你爸?”
“那当然!他是我心里的超级无敌大英雄!”沈安佑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看来,他爸没少训练他。
许朝晞看了看手里吃得差不多的炸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分给沈安佑一张,沈安佑一边接过去一边道谢。
然后,他也适时起身,说:“学姐,谢谢你今晚愿意下来。”
许朝晞摆摆手,原本想拍一下他的肩膀鼓励他,但又想到嘉嘉的告诫,最终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在言语上表示了一番心意:“小事!加油吧,少年!”
加什么油,两人都心知肚明。
两人走回宿舍的一路,比起来时,要沉默许多。男孩是还陷落在初恋无疾而终的难过中,女孩是有些刚拒绝了别人的歉疚心态。等到了男女生宿舍分开的路口,许朝晞执意拒绝了对方的相送,沈安佑也许也觉得多少有点尴尬,没有太坚持,两人就在路口分道扬镳。
分开后的许朝晞,慢慢走在回寝的小路上,路上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旁的路灯掩映于它茂密的绿叶中,散发着明黄的光晕,大片大片的树叶,以它为圆心,渐次被打亮,许朝晞望着它有些出神。
拒绝沈安佑这件事,是她非常坚定的选择,没有一丝犹豫。
但对于这样一种明确知道“正确性”的行为,她为什么还会产生不知从何而来的歉疚呢?好像也并不只是她,大多拒绝别人爱意的人,在拒绝的时候都会难免裹上一层“抱歉”的心态,所以有时候才会拖泥带水,误会丛生。
甚至于在生活中,好像很多时候,拒绝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变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拒绝把来之不易的分享出去,拒绝不是举手之劳的求助,拒绝一场勉为其难的邀请。
拒绝,明明也只是表达自己某一种心意的一种方式而已。
正当守法、道德礼貌。
他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他,这本就是一件合理且正常的事情,她其实并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如果她因为害怕他受到伤害而犹豫拖沓,委婉模糊,才应该为真实的自己和真诚的他感到抱歉。
去爱本身就是一场充满风险的挑战。
他们都只是这场挑战里,各自为战的阵营。
他没赢。
但她也没。
挑战只是恰到时机地画上了句号,他们各自退场。
还好,她在这场以爱为名的战争里,守住本心阵地,不曾退却。
她应当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也是。
九月,夏末秋初,安大再次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