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名奇妙地,他觉得阳台有点儿站不下去了。
直到他走进客厅窝进沙发十分钟,钟欲还倚着门框喝酒看夕阳。这位话多的鬼,是见面以来第一次保持这么久的沉默。
客厅已暗,季动没在浸在暗影中的沙发里,轻睨着眼前沉默的身影,在他不动如山的背影中,季动看见了两个字:
渴望。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从不在意甚至弃如敝履的东西,是有些人盼望数年也可望而不可及的。
“欲哥。”
季动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钟欲转身,那人半隐在阴暗里,二郎腿翘得高傲,嘴里喊着哥,姿态却嚣张霸道得很,像高居宝座的王。
“呦。”钟欲盯着他愣了片刻后走进来,“突然开窍了。”他响指一打,客厅大灯骤亮。
季动被刺得立马抬手捂眼:“开灯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sorry。”钟欲又一响指,灯光被调暗了些许。
“叫声哥而已。”季动放下手,“没那么讲究。”
“那今儿真是太高兴了。”钟欲把喝完的易拉罐像投篮一样扔进垃圾桶,“为了庆祝一下。”他笑眯眯地贴近季动,“你带我出去吃饭吧。”
季动轻瞥了他一眼:“你又能出去了?”
钟欲闪着企盼的目光:“进入禁锢区域的人若是有机缘之人人,我可以附在他的随身物品甚至……”他眼里的光都能当电筒了,“身上跟着进出。”
季动被他眼里的光闪得寒毛直竖:“你别跟狗盯骨头似的盯着我。”
“十年了!!大哥!!你知道遇见一个有机缘的人有多难吗!有的鬼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有缘人哪!”钟欲忽然往沙发上一瘫双手捂脸哀嚎起来。“整整十年!我没出过门!没碰过阳光!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吃过火锅烧烤川菜湘菜粤菜闽菜鲁菜浙菜徽菜淮扬菜披萨牛排意大利面了!我容易么我!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啊?我跟你说我……”
“去。”季动揉揉耳朵,“带你去。”
“真的嘛???”钟欲头一抬,眼冒精光,像留着口水的哈巴狗。
“你都把中国八大菜系倒背如流了。”季动无奈翻白眼,“今天要是不带你去,我往后恐怕没得清净。”
“不会不会。”钟欲笑成了花,就要往季动身上贴,被他一个警告眼神震慑得又委屈地缩回去,脸上的兴奋却掩藏不住。
“吃顿饭至于么?”季动嫌弃瞟他。
“你不懂!”钟欲又开始嚎,“我这十年来啊……”
“打住!”季动立马抬手制止,“我懂,闭嘴。”
“行。”钟欲潇洒一打响指,“等太阳落山后咱们就出发。”
季动面无表情:“哦。”
钟欲凑过来:“咱吃火锅去吧。”
季动面无表情:“哦。”
钟欲又凑近了些:“去之前再买几杯奶茶带着。”
季动面无表情:“哦。”
钟欲询问:“现在哪家火锅店比较火啊?”
季动蹙眉认真思考起来,这问题可难住他了。他一向对食物没有欲望,在外面吃饭他都是找那种人少到跟关门了差不多的店,各种网红店的名字他一概不知,不过也有那种店,火到你不关注美食圈它的名字也常常出现在你眼前,他想到一家。
“河里捞。”季动说。
“哈???”钟欲哈到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怎么?现在吃火锅都要现捞?”
季动:“……”
季动:“店名。”
“哎呀~世界奇奇怪怪。”钟欲冁然一笑,“你却可可爱爱。”他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喝,走之前忍不住揉了揉季动的头发。
季动:“…………………………”
按照他的性格,应当是要暴起揍人的。
但他愣是被定了身一样动弹不得,心里也没有暴躁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只鬼,手心的温度却很暖,像记忆里自己小时候,父亲的手一样暖。
他揪了揪被钟欲揉过的发,身体像被过了弱电般略发麻,他甩了甩头,起身朝玄关走去。
“干什么呢?”钟欲端着水杯看着在门口东张西望的人。
“在找……”季动思索着,“让你附在什么东西上。”
“都行啊,你的衣服,袖扣,眼镜,鞋子。”钟欲在他浑身上下来回扫描,“你的身体……”
“不行。”季动果断拒绝,“我的贴身物品不行,我,你想都别想。”
不上课的时候他不爱带包,门锁已经换成指纹锁,也不需要带钥匙,揣个手机就能走天下,但若是让他附在手机上,每次对着屏幕就像对着某人的脸……
“不行!”季动忽然惊恐低吼。
钟欲:“???”
钟欲:“我没说话啊???”
捣鼓了半天,季动忽然想起什么,抓过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捞出一只粉色的……
毛绒兔。
钟欲望着那只两个巴掌大的小兔子惊慌连退三步:“不、不会吧……”
这只粉兔是吕文南硬塞给季动的,说是她那天抓娃娃运气爆表,百抓百中,非让他也跟着沾沾喜气。这兔子头上有个银色小圈圈,刚好可以勾在手上,轻便,不占地儿,妙极了。
季动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拍拍兔子脑袋:“选项A,附身毛绒兔,选项B,和火锅说拜拜。”
某只鬼傻了。
钟欲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忽然双眼一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