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玩家进入游戏,正在随机生成身份……”
新年零点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拉入了一场名为《幸存者》的游戏,意识被瞬间抽离,世界霎时陷入死寂,时间的流速被放慢了数万倍。
未名市最高处建筑的顶楼,一位身着清代大红婚服的女子满脸厌恶地俯瞰着整个城市。
我推开天台的门望向她:“齐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你啊……”她只回头瞥了我一眼,便又转过身去看楼下的灯红酒绿的城市,“当然知道,可他们答应过我的承诺没有兑现,就该付出代价。”
“与你承诺的并非这里的人。”
“重要吗?反正都是同一时间的投射。”她沿着天台的边缘坐下,脚自然垂落,好不惬意地晃着,“听说你订婚了,还真是让人——意外。”
我上前随她一道坐下,“他不一样。”
“同为女人,我以为你应该能吸取前车之鉴……男人都一样。”
“世界会慢慢变好的,会最终成为你曾经向往的样子的。你的执念,该放下了。”我说。
“你真的相信‘会变好’的这种鬼话吗?”齐岚冷笑一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不相信。你亲眼见过百年前的时间线断裂,亲眼见证过人性之恶,你怎么可能相信,你从来都是冷漠的旁观者。”
“唉……”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被看穿了呢……没错,哪怕嘴上这么说着,我也很难去相信,时间线上的未来无数次按既定的道路走着,我不认为这次发展的轨迹会有什么不同……口号总是响亮的,想要实现,是难上加难。大多数人都会忘记初心,一如当年被信奉的三民主义。”
“所以我不希望你是来阻止我的,但若你真的干预,我无力反抗。”她说着,眼里含了泪水,带有一丝乞求。
“我并不想阻拦你,相反,我也想看看这场游戏的结局究竟会如何。”我从包里拿出两瓶果酒,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照着你之前教我的步骤做的,尝尝看味道如何?”
“谢谢你。”听到我的话,她终于放下心来。她接过酒,和我的酒壶碰了下,酒壶碰撞中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带我回到了许多年以前我们相处的时光。
顶楼的风喧嚣,吹的齐岚的发丝肆意飞舞,衣摆也随风飘动。她本该是一个灵动明媚的女孩,红色的喜服承载的该是幸福的未来,而不是葬送生命的坟墓。
“游戏正式开始。”器械的电子音在每位玩家耳边响起,伴随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人都进入了各自生成的身份背景中。
成千上万的画面汇聚成的荧幕在我和齐岚面前铺开,我随机抓取一个画面放大。
玩家:蓝栏,男,四十二岁,房地产经理,家暴惯犯。生成的身份:饱受三年家暴的家庭妇女。
故事从玻璃杯的碎裂开始。
蓝栏还没从变故产生的震惊的情绪中反应过来,一个沉重的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无力地摔在地上。
“你敢打我?!”经过这一巴掌,蓝栏怒火腾得燃起来,站起来不顾其他就和面前陌生的男人扭打起来。
只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女人的身躯,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反抗的力量对男人来说毫无威慑,反而让男人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其进行殴打辱骂。
“臭婆娘,还敢还手啊,真是找死!”男人拳头重重地落下,打得蓝栏整个人头脑发昏,鼻子口中鲜血直流。
电视的声音被开到最大,拳打脚踢伴随的求救声与呼喊声尽数淹没在卡通动画片的欢呼声中……
大约一个小时后,男人提上裤子系好腰带,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没死就赶紧起来给我做饭去!老子都要饿死了!”
蓝栏眼皮几乎都要睁不开,被男人的声音一惊,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念头袭来,“她”只能艰难地撑着身子起来,理了理衣服后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他哪里会做饭啊,结婚前家里是母亲做饭,结婚后是妻子做饭,他从来都是一个享受者。
进入这个故事后,蓝栏一下子从权力的上位者变成下位者,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失去力量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十五分钟过去,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手忙脚乱地做了几个家常菜,卖相看上去实在说不上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菜端到桌上,期间不断谨慎地看着男人的眼色行事,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会挨一顿毒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年之久,即便“她”费力挣扎,也始终挣脱不开栓在自己身上名为“离婚冷静期”、“清官难断家务事”和“家暴不算故意杀人”的锁链。蓝栏都快要忘记自己只是进入游戏的玩家,在日复一日的殴打和指责中,在一遍又一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中,他失去了反抗的意识。渐渐地,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融合,真正活成了一个在恐惧里麻木度日的家庭主妇。
对我们来说,画面一幕幕闪过时,现实中的时间过去了不到零点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