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定下,按日子就来了。闲话之间才知道,贾大师清一色养下了五个带把儿的,大的三个念了个小学,小的两个混了个初中,——说到底,都是自己念不进去,才说不念书的。就算是可以,都把眼睛睁开了,没有成下真正意义上的文盲。“今个说起来娃子了,没有结婚以前,都跟上我干的木匠活,并且也能捉住活了。问题是:大上一个,娶给一个媳妇子,盖出去一院子,就算我完成了一个任务,分开过日子去了,也就不受老子调遣了。外头出去,找下轻松的干事,越就不跟上我干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贾大师不喜不悲,波澜不惊,心情极其平静。郑仁说:“儿子多了好啊,真真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热了,娃子们把你抬到凉处了;冷了,娃子们又把你抬到热处了。你说一下好不好?”贾大师一听就笑下了,反过来问:“你们弟兄几个?”说四个。说:“这会子,谁和老汉们在一个锅里搅勺子?”说:我们的老汉单另开了。说:“对呀,你们也弟兄四个,我们就不说‘热了抬到凉处了’,我就问你:谁一个给老汉们把便宜饭做下了?”郑仁哑口无言,悄悄下不言语了。贾大师像是看出来端倪了,说话不留心,点到人的痛处了,伤了人的自尊了,因赶紧又改了口,哈哈一笑掩盖过去了:“都是剥我的皮的!连三赶四娶给了五个媳妇子,先后盖出去了五院子。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树大分支,谁家的儿子都一样。你不能说这家子的儿子好,那家子的儿子不孝顺。没办法,赶上这个潮流了,人们的观点变化了。再一个,娃子们大了,自然有娃子们的干事哩。你不能说我是爹,就老子天下第一,就要无故从中间插给一杠子,故意儿干涉娃子们的生活。”史理接过来又问:“这么说五个娃子,没有一个继承你的手艺的?”说:“快再不要说了,把我们的这个老背时,现在的年轻人,谁也看不上,宁可出去打工去,也不愿意受这份苦。”史老汉在炕上睡的人,听到耳缝子里就笑下了,当时隔着窗子就说话了:“嗨,还是你们有个手艺儿的人好!就像是你,今个我只要到了人家里,钱儿也挣了,还桌儿上、桌儿下的,你给我说一下,人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好的职业吗?娃娃,你记住:饥荒年饿不死个手艺人呀!叫我说就好了,人到了人世上,吃不愁,穿不愁,就算是好好儿了,再不要有多余的想法。钱财这个东西,都是有分定的,服你了是个好东西;不服你了,就是催命的鬼呀!”贾大师一听就说开正事了:“你看这个?半天人把老寿星还忘掉了!史爷,今个你连史奶奶都是老寿星呀,我这里先给你恭喜了:娃子们计划好,叫我给你盖的是大五彩的老房呀!前个几年,这可是人家的老汉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都就简简单单、勉为其难盖上个砚凹座儿的。就这,还有盖白板子的人家哩!哎呀,老寿星把福报修到这些了,这就说娃们也顺事,也赶上这个好时代了!”史爷史奶奶听了心满意足,都就笑着说:“活的就没有住过个好些儿的房子,拜托你给多操心,盖得好好儿,百年之后,再就不为住房发愁了!”贾大师一听心里有了数儿了,老汉们的寄托都就是这副老房呀!因又旁敲侧击,慢慢给提叙:“要说盖的好好儿,全柏木的就果然好,问题是造价太高了,一般的人家盖不起。后头人们又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都就贵了贵,一面下的帮子上放给一块子柏木,一个老房上有了这两块子守护神,就把穿山甲防住了,老寿星们睡下,再就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