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像龙县其他村一样,家里的男丁娶了媳妇,村里会给批一块宅基地,盖了房子就分家出去住了,谁要老房子,谁与老人同住。
他大哥年纪大,结婚也早,早早的就盖了房子分出去了,随后是大姐出嫁,轮到他的时候,虽然司石榴还在家里,他也默认住老房子,与母亲司石榴一起生活。
当然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年,司石榴便出嫁了。
如今他们回的,便是司石榴在梧桐村一直住的房子。
见到老房子的时候,司石榴的鼻头就开始酸。她可能不是原主本人,但原主的记忆,她感同身受,若说她不是她,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自从原主出嫁,四年多,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除了每日与大姐一同赶集,家里其他人都没有联系,如今回了,想起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她便想哭。司石榴知道,这是原主迟到的忏悔,那只能让她这个占了她身体的人,来帮她抚平这忏悔吧。
司石榴抹了抹眼泪,在门外站着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才转头从司正国手里拿过桌子跟凳子,嘱咐他:“二哥,这小桌子跟凳子我自己拿进去,您能不能再帮我跑一趟龙县。”
司正国一愣,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妹子。
司石榴解释道:“除了这两样,还有两件家具,一个罗汉床一个八仙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地址,递给司正国,“这是陆祺六的地址,他们今日在家等着,你带个仔细的人去搭把手,但是别带多,省得车斗里拉不下家具,今日便把这两样家具搬回来。”
“为什么要这破烂家具?”司正国不解的问道。
“二哥您先别多问,回来我跟您解释,记得带个仔细人,搬的时候小心,回来的路上小心颠簸,那两件家具比较大,不比这小桌子跟凳子,好好保护。”
司正国愣愣的点头,看小妹这么郑重其事的嘱咐他,心下了然,除了这东西必须拿回来的紧迫性,小妹不让他进屋,应该是怕见到母亲的时候尴尬他在一旁不妥。他懂事的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小妹。
司石榴见他走远,才推门。院门没关,连门倒都没有倒上,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门吱呀的一下开了,一瞬间站在门前的司石榴,仿佛与小时候的司石榴重合了,那时候,她从外面偷了满满一怀抱的麦子,往家里跑,家里的门倒对于那么大的孩子来说很高,必须站在门槛上才勉强能倒开,但每次她出门,妈妈都故意不倒门倒,让她随时都能推门回家。
司石榴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泪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大门外的门边石上,一滴,两滴,三滴。
她似乎丧失了迈出步伐的勇气,就那么站在门外,不敢抬步进去。
“是石榴么?”门内一个声音响起,司石榴的眼泪顿时更加汹涌了,她手里被她一路像宝贝一样抱着的桌椅此时掉到了地上。她放声大哭起来,司石榴原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她知道,这可能是原主留在这个身体上最后的本能反应了,原主亏欠自己的母亲太多了。
刘兰从房里走出来,慌忙的跑到司石榴面前,一把将司石榴抱住,嘴里像对小时候的她一样,喃喃的嘟囔道:“石榴啊,不怕哈,咱们回家了,有妈在,什么都过去了哈。”
“嗯!”带着浓厚的鼻音,司石榴艰难的吐出这一个音,她在现代的时候,母亲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小到她甚至没有记事,她曾经幻想过母爱,但是如何都没能想到,原来母爱竟这么温暖。
她趴在刘兰的怀里,哭了个痛快,心中默默的下决定,一定要让刘兰过上好日子,过上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拖拉机的声音才在胡同口那边响起来,司石榴与刘兰已经从那悲伤的气氛中走了出来,司石榴发挥了自己厚脸皮的特异功能,成功的将刘兰哄的开心起来。
听到胡同口的拖拉机的声音,两人才站起身来,出门迎接司正国。
户口太小,拖拉机开不进胡同,她们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司正国正在与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起抬一个罗汉床,这罗汉床上面镂空的雕花也已经不见了,周身涂满了厚厚的猪肝色油漆,司石榴看着这罗汉床,心里盘算着这上面浮雕的花存在的几率有多大。
陆老太是地主出身,家里原本有很多好东西,但经历了战争,家里的好东西剩下的也没有多少了,这套海黄的家具,定然是为了躲避搜刮,把镂空雕花削掉,涂上厚厚的油漆,变成了不起眼的破家具,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搜刮。
顺便也躲过了建国后的那场革命。
陆老太都不知道这套家具里面另有乾坤,只知道这东西怎么这么沉重,看那油漆那么厚实,还以为为了结实,里面混了铁皮之类的东西。
也幸好她不识货,根本不知道这套家具的价值,才能让她用一套农村的破房子就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