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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今朝归故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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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的场景忽地被卷袭回到母亲生前的病榻旁侧,他亦如现在一般,不过神色不见如今的稳重,那时多了几分意气与斗志,身上的军装与现今穿着的仍是同样一件,只不过颜色更为鲜亮,是因为尚未经历那般多磨洗的缘故。

他只单膝跪在榻边,因为母亲不许。她告诫他道,身着戎装,代表的便是家国儿郎,轻易不可双膝跪地。

屋子在二楼,病榻一侧便是墙,绿黄云霓暗花的墙壁上敞开着一扇老红木槛窗,他只消微微抬眸外望,便可将娇嫩绽放的木槿花尽收眼底,清风拂槛,花香盈室,卷落些许木槿花瓣至窗台子上。

那是他离家去到保定军校的第一年。

那一年,他堪堪十五,母亲因着胃病与常年忧心在外征战的父亲,身体状况已然大不如前,那时候已卧床养了三个月的病。

她不太能打起精神,瞧见他踏进卧房时,眼眸中却霎地亮起一簇光。

“男儿忘家以身许,一寸赤心惟报国。”

这是他起身离家前,母亲拉住他教诲的最后一句。

她向来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为母教导儿子时,话语中却透露出坚毅与笃定。

窗外的木槿花又飘摇着,渐渐与贺聿钦眼前的那片花林重合。

兰昀蓁偏头,她听见前院似乎传来兰坤艳的声音。

“干小姐去哪儿了?”兰太太问着。

丫鬟指着后院回道:“干小姐方才去后头赏花儿了,太太可要……”

她回头望着贺聿钦的脸,半是玩笑话:“怕少将军贵人多忘事,要提醒一句,我的发梳,你可要记着修好。”

贺聿钦笑了下:“贺某时刻记在心中,待东西修复好,立即交送回三小姐手里。”

那日在礼查饭店的三一一号房间里发生的不愉快,似乎全然被二人心照不宣地抹灭。

兰昀蓁最后望了一眼他,莞尔低笑,迈步回了前院。

后院的木槿花尚在微风中盛开,树枝飒响,轻轻抖落淡黄色的木槿花瓣。有一枚鹅黄于漫天中打着旋儿,无声飘落着轻微擦过他手背。

一切都似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贺聿钦的手指动了动,恰巧托住那枚花瓣。

-

夜晚饭是在兰府用过的。

今夜餐厅里的欢声笑语格外的畅快,连府里的下人也瞧出来,今日太太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好。

原因不消想也知了,都是因着干小姐回来了,太太心中高兴得不行。

“三小姐在那美利坚留了两年洋,兰太太这是担心你在上海没个玩伴儿,这才约了我们过来打麻将哩。”

牌桌上,竹骨麻将被一双双涂着绛紫、殷红指甲油的珠光宝气的富态手揉搓盘弄着,清脆的洗牌声哗哗直响,坐于兰太太对面的那位贵太太娇笑着调侃。

“如此一来,这牌局是为三小姐起的,三小姐自己怎地不上牌桌?”又一位年轻些的太太摞好自己的麻将牌,瞅了一眼牌面,挑眸笑吟吟道。

兰昀蓁由丫鬟抽了条椅子坐于兰坤艳身侧,并不掺和牌局,只安静的坐在一旁瞧着她摸牌、出牌。话匣子一提到她这儿,便似打开了似的,滔滔不绝。

余下的那位牌友太太微微笑着:“三小姐是留过洋、有学问的人,平日自是喜好读书写字,不爱打牌的。”

兰昀蓁也只浅笑:“我的手气不好,若今夜打得糟糕,是要坏了干妈好心情的。”

四位太太皆笑开来,其中一个道:“你干妈可不缺钱,日后这些钱呐,可是皆要留给你同你干弟的。”

话说到这儿,兰昀蓁便只笑笑,不接下去了。

有太太问起:“三小姐是在国外念的什么?”

兰太太一边出牌,唇边还挂着笑:“念的医学。她自小念书便刻苦,如今也是个医学硕士了。”

“噫,这年头,女硕士可是不可多得的。我记得三小姐是在耶鲁念的书是不是?果真也是学贯中西、五车腹笥的女状元呀。”

兰太太便又笑着,手中打出去一张牌:“女孩子多念些书总是好的,现今回来了,去医院里做事情也不错。”末了,忽地忆起似的,搓麻将的那只手不停,只偏头瞧一眼兰昀蓁:“蓁儿,你那个大姐夫的姊姊可是要你去帮忙看病?”

兰昀蓁温和回:“是,便也是这两日了。”

“聂家孙女婿的姊姊,说的可是贺家大房的媳妇,邵元菁?”那位年轻些的太太不禁问起。

“正是那位,卢太太认得?”兰昀蓁看向她。

卢太太细眉长挑着,低眸瞧牌面,故作叹气道:“那位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时与贺大少爷情投意合,早早地便婚嫁了,如今两人婚姻也有七八年之久,却无子嗣。听闻是她身子骨太过娇弱,接连小产了三回,元气大伤,莫要讲生育子嗣了,便是欲养好她自己的病体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兰昀蓁神色恬静,听她不急不缓地扯闲道来。卢太太说的这些倒与自己先前知晓的一般无二。

麻将桌上忽地又掷下一张牌,打出那牌的太太接过话来:“怎能不可怜?她那夫婿、贺家大少爷也非忠情之人,前些时日不还有人见他夜会丹桂第一台那戏子小夜合么。男人呀,都是朝三暮四、厌旧喜新的生物,像在贺府那般膏粱锦绣、陶猗之家里生下来的男人呀,便更是。”

余下一位戴翡翠耳饰的太太此刻开口道:“这倒也不可一棍子全打死,你就论那贺府里的贺二公子,那我是见过好几面的,同他父亲一般是个能文善武的笃行君子,且又仪表堂堂,面如冠玉,攀谈几句下来,为人倒也是秉直端正的。那日似是宴会,你是不知在场有多少位名门小姐对他暗许芳心……”

话匣子一拉开到这儿便似潮水一般收不住,几位太太都热火朝天地聊起来。牌桌上被搓揉打乱着的麻将便似是她们燃得隆盛的一把火,又是一阵哗哗作响。

兰太太偏头一边聊着,笑得开心,盖在膝头的一层薄薄羊绒毯也滑落下来。

兰昀蓁的耳静静听着几位太太的会话,垂眸将那毛毯拾起,重新盖在兰太太膝头。

府中的丫鬟上来将茶水又换了一遍热的,那个戴翡翠耳饰的太太嘴巴停下来啜饮一口酽茶:“……也就是未到男婚女聘的地步。二公子这类人,是注定要戎马一生的,除却割据一方的军阀拥兵以自固,愿将嫁女以结秦晋之盟,寻常的富室大家哪会情愿把女儿送去过这般余生不定的日子?”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兰太太不知是否摸了张不好的牌,蹙着眉,随口附和道。

麻将桌上又是一片如荼如火,话题不知何时又被牵往何处,众人渐渐忘却方才的言语,太太们的笑声湮没在竹骨麻将的掷桌的碰撞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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