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他模仿她的腔调说道,“使君兼资文武,雄烈过人,攻城略地亦不在话下,今日这般收敛,定是事出有因。
“你不与朕细说,难道还指望旁人可以替你解决?”
“……”
“使君莫不是有什么不好同朕交代的隐情?”
“……”
罗黛屏气不语。
扪心自问,她不是信不过佐雅泽,只是当下情况未明,她不知道这话从何起头。
皇帝遇鳄鱼袭击一案,调查过程雷声大雨点小,结案的也分外草率,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围长、翼长是被推出来顶罪的罢了,真正的主谋依然潜伏在暗处。
至于最大嫌疑人是谁,已然不言而喻吧?
可是话说回来,大家何尝不是对灞原王先入为主呢?
诸侯夺宗,圣庶夺嫡,屡见不鲜。灞原王揣的这份心思,寿王就没有吗?其他藩王就没有吗?
当皇帝听到她在密林里遭遇的一切,他在意的是调查取证,探寻真相,抑或故入人罪的好机会?
她拿不准他现在的想法,就不能不慎重。
如不然,她做出的任何供述,都可能被用于加罪灞原王。
如若皇帝对灞原王如此,对行露是不是也如此?
……
于是罗黛伏地请罪:“回圣上,臣此番参与大蒐礼,见天生万物以养人,始知圣主天恩高旷。
“圣上德象天地,施畅春风,泽——咳咳,怎、怎不是‘恩如时雨’*呢?”
好险!她差点给说漏嘴,犯了皇帝的名讳!
“臣一介之使、衔命之人,既已饮惠无疆,何不藏锋敛锷,以成大器?”她慷慨陈词。
“……”
佐雅泽沉默了一阵。
她刻意回避正题的时候,总是这样虚与委蛇,满嘴奉承。
——她不信他。
“使君想必是累了,先好好休息,稍后陪朕用晚膳。”
新君不欲点破,摆摆手,让宦官带女使者先行退下。
“是。”
罗黛出得营帐,沐浴更衣,净手煴香,清清爽爽地梳了辫子,换上一件石榴花卉杂串枝花珠纹的茶绿色长袍。
她再度走向行在所,却看见寿王的帐子内钻出来个阿莱。
主仆二人隔空大眼瞪小眼,她瞅着他那张苦瓜似的脸儿,不消说是经历了盘问的。
这时,顺意施礼道:“圣上邀请雷使一道用膳,阿侍卫不妨陪同前往。”
阿莱不爽极了,又不敢造次,只得躲在罗黛背后,发出蚊蚋般细微的抗议声:“我姓琉,傲杀人间万户侯!”
她扑哧一乐,转而压低嗓音,以琉语问道:“寿王问了你哪些问题?”
“唔,寿王问属下,有没有在林中看到、听到古怪反常之处……大人放心,属下只说我们走散了,耽搁了好些工夫才重聚,不慎错过狩猎的最佳时机。”
“那么,你有没有真的看到、听到古怪反常之处?”
“有,有,大大的有!”阿莱认真地形容,“我们三人一路找寻大人您的下落,竟然在草丛里翻出一具无头男尸!”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耷拉着眉,扁着嘴,“唉,怎么属下一进到太京,就接二连三地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委实倒霉的很!”
他们路过了九宫八卦阵?
这么说来,那具尸体会陡然掉到罗黛眼前,不是她触动阵法机关所致,而是被他们挪动了的缘故?
紧接着,阿莱再出惊人之语:“大人,您猜怎么着?
“那尸体没有头,身上也没个配饰,偏偏伍縢研究了半天,咬定他是昔日昌王府的人!”
“列位,欲知后事如何——”
他停顿下来,试图吊她胃口。
她配合地搭腔:“且听下回分解,你快解。”
“遵命!伍縢告诉我们,此事说来话长,小的我长话短说。”
阿莱端出说书人的架子,一双手比比划划,正待讲出关窍,顺意把两人引到行在所门口,一打帘子,偃偻着说:“雷大人,请。”
阿莱被迫住嘴。
罗黛携侍卫往里走,不期然看见主座的右手边,早早坐了一个人。
佐扬弘。
他穿的还是那套行猎的衣服,浑身风尘仆仆,前襟甚至沾满血迹,这在御前可谓是相当的失礼。
皇帝到底探知了什么,才会急召灞原王同来?
难不成那个迷魂阵,当真是灞原王做的局?
她满腹狐疑地在左边的位置上坐好。
一顿饭局,各怀鬼胎。
……
罗黛怀疑佐扬弘行刺未遂,设陷阱害她。
佐雅泽怀疑佐扬弘设陷阱害他,未遂。
佐扬弘怀疑佐雅泽和罗黛即将设陷阱害他。
——局中局,案中案,猜猜谁是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