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二更。
五谷巷里的居民业已就寝,烛火次第熄灭。
孙旺财换上一袭黑色长袍,提着食盒走出了58号大门。
他穿过幽长的巷子拐上南风街,随后又拐入另一条乌衣巷。
乌衣巷地处京城西南角,乃城中勾栏之地。
里头聚集着一大批出身卑微的“倡家”、“妓子”,即便是到了半夜,这里依旧是呢哝软语、乐声阵阵。
孙旺财穿过逼仄而曲折的巷子,停在了一扇低矮的木门前。
木门未栓,他径直而入。
门内是一条潮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租赁的住户,大多是在此讨生活的乐人、妓子,以及牙人等。
斥骂声、哭闹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乌烟瘴气。
孙旺财充耳不闻,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站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扉前。
他抬手敲门,不过片刻,门打开一条豁口,他闪身而入。
屋内燃着一盏烛。
昏暗的烛火下,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四壁空空。
来开门的是一年过五旬的男子,颧骨高耸,双眸炯炯。
他欲开窗透透气,孙旺财立即阻止,“叔,别。”
“怎么了?”
“今日锦衣卫已找上门,小心为妙。”
“锦衣卫想做什么?”
“找你。”
孙旺财又补了句:“不过我已将他们打发走了。”
五旬男子顿住,随后咬了咬牙。
脸侧的咬肌隆起,眸中浮起戾气。
此人便正是当年先帝的御前侍卫,孙道清。
孙旺财端出食盒里的饭菜,沉声叮嘱:“叔赶紧吃饭吧,吃完饭赶紧逃,京城怕是待不住了。”
说着又掏出钱袋:“里面是金子,叔暂时傍身用,往后若有旁的需要,随时写信告知。”
孙道清冷着脸,“你刚过来可有人跟踪?”
孙旺财立即摇头:“没有。”
又说:“他们今日才上门,不可能晚上就来盯梢的。”
孙道清沉着脸没应声。
随后将钱袋收入怀中,“饭不吃了,我现在便走。”
“叔要这样急么?”
“以防万一。”
孙道清说完拿起案头长剑,欲开门而出。
刚打开屋门,便猛然望见一男子在门口长身而立。
他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明明美若天神,却又冷若罗刹。
孙道清惊得后退一步,本能地握住了腰间剑柄。
男子提步进屋,沉声开口:“孙前辈何故急着走,本座刚到这儿呢,要不咱们聊几句?”
此时孙旺财已吓得两股战战:“大人你竟……跟踪小的?”
顾不言答,“你谎话连篇,本座自然要跟踪你。”
孙道清自知要面对一场硬战。
他咬了咬牙,厉声吩咐:“旺财你先退一边,我来收拾他。”
说完挥剑出招,狠厉地朝顾不言刺过去。
顾不言侧身一闪,躲过一剑,继而抽刃迎战。
孙道清曾是御前侍卫,功夫自然不低。
但顾不言自小练功,招式轻盈灵活出神入化,几个回合下来,已让孙道清渐渐落了下风。
两人围着逼仄的屋子打斗。
屋中桌椅齐折,桌上的饭菜食盒“呯呯”落地,洒下一地狼藉。
孙旺财哈着腰四处躲避。
最后抱着头闪身出屋,想要赶紧喊人相助,却冷不丁被一柄大刀架在了脖颈。
江潮沉声威胁:“你若敢跑,我便让你先吃下这一刀。”
孙旺财吓得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屋内二人仍在打斗。
孙道清毕竟年岁大了,已明显体力不支,招式也渐渐由攻变守。
顾不言趁其不备猛的旋身而下,持刀狠狠抵住他的剑身。
孙道清躲闪不及急速后退,直至被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他面色胀红咬牙切齿:“今日落到顾大人手中算孙某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不言却一声轻笑:“实不相瞒,我无意伤害孙前辈。”
又说:“若孙前辈能如实道出当年真相,说不定在下还会派人护送孙前辈离开,毕竟,已有好些人视孙前辈为眼中钉。”
孙道清闻言一顿:“你不是当今皇上派来的?”
顾不言答:“孙前辈慧眼。”
“那你背后是谁?”
顾不言沉下面色:“在下的背后,是死去的顾辰安,在下不过是想寻得一个真相而已。”
一听“顾辰安”三个字,孙道清神色微敛。
随即辩解道:“孙某若向你道出实情,定也逃不出宫里人的追杀,横竖也是一死。”
“但你若不道出实情,现在便会死于刀下。”
孙道清咬了咬牙,仍发力想挣脱。
但刚一动弹,就被顾不言再次死死摁住。
顾不言面色狠戾了几分:“孙前辈既然曾是御前侍卫,就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自己的侄儿想一想吧。”
“你在威胁我?”
“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
孙道清怒视着他,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