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而暗哑,甚至带着隐隐的愤怒:“金毋意,你是何时与皇上相识的?”
他说完冷冷地盯着她。
那森冷的架势,好似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在诏狱时他审讯她的样子。
金毋意坦然迎视着他的目光。
其实她对他仍有惧意。
但亦知他并非险恶之辈,故尔那惧意里又多了几许底气。
她说:“贫妾与皇上并不相识。”
“那皇上为何会给你送药材?”
“贫妾不知。”
他顿了顿,将信将疑:“六年前皇上曾随先帝南巡,途中走失近两月,你确定自己不是皇上在宫外遇到的人?”
“六年前贫妾不过幼学之年,成日与娘亲待在金家后院,从未去过南边,如何与皇上相遇?”
他暗舒一口气,心头略安,“如此,便好。”
金毋意看着他眉间舒展的样子,莫名来了几分气性儿。
“大人放心,贫妾已让梦时去外头找房子了,不日便会搬出世安苑,往后无论发生何事也不会再牵连大人了。”
一听她要搬要出去,他怔了怔。
继而冷声回:“本座说过,案子未解,你暂时不得离开本座视线。”
“贫妾只是不住世安苑,却也仍住在京城,不算离开大人视线。”
“金毋意,本座不允许你离开世安苑。”
她顿住,随后避开他的视线,提腿下床。
在屋中走了两步,竟觉神清气爽,身上不适感顿消。
她想到他刚塞进她嘴里的药丸,寻思着或许是寒症之药。
“贫妾如今已知自己姓许,金家案也已基本明了,贫妾没必要再处处麻烦大人了。”
她说完去桌前倒了盏茶水,自顾自地饮了两口。
顾不言气得面色紧绷:“你想过河拆桥?”
“贫妾只是不想再打扰大人。”
她轻抿唇角,深吸一口气,“何况,贫妾也累了,不想自己动不动就被审问、动不动就被刀锋所指。”
他一哽,这不是在嘲讽他么。
那夜看完焰火,他不就拿着绣春刀对准她了么!
顾不言垂眸,眸中有愧意一闪而过。
片刻后软了语气:“哪怕你真要离开世安苑,也须得由我来安排住处。”
金毋意不解:“为何?”
他起身背朝她,语气里带着隐忍:“须换一个皇上找不到的住处。”
她反问,“大人觉得贫妾要特意避开皇上?”
他蓦地转过身来,面冷如冰:“除非你想进宫为妃!”
金毋意猛然怔住,一时反应不及。
自己不名一文,怎的与高高在上的帝王扯上了关系?
莫非是魏如从中撺掇?
“贫妾已是大人名义上的外室,若大人不将贫妾送给皇上,皇上总不能不顾伦理来明抢吧?”
“皇上有何不敢明抢的?”
金毋意闻言身子一软,心头恶寒。
身处微末,看似是人,实则为物。
一个不慎,便成为他人的掌中物。
她有些气馁,亦有些懊恼。
“若皇上明抢,那贫妾就进宫为妃。”
他更加懊恼:“金毋意,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承诺?”
从一而终的承诺!
不得单方面中止关系的承诺!
“此事难道由得了贫妾吗?”
她看着他:“大人难道斗得过皇上吗?”
他走近她,沉沉与她对望。
冷俊的面上不见丁点表情,高大的身量挡住光亮,阴影覆住了她。
他哑声问:“告诉我,你想不想进宫为妃?”
她回得坚定:“不想。”
“好,那我定不会让你进宫为妃,但前提是,”
他顿了顿,抬手想轻抚她的发丝,抬到一半又止住,随后收回了手臂,“你须得听我安排。”
“大人想如何安排?”
“搬离世安苑的事不急,先看皇上那边的动静。”
金毋意心头不安:“若皇上直接差人来传旨呢?”
“我比你了解皇上。”
他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皇上虽敢明抢,却也不会直接来我宅中抢人,他只会先将你接出宅子,改换名姓,让你以新的身份入宫。”
她仍是有些恍惚,不懂自己哪里招惹了皇上。
“此事会不会是……有误解?”
“有误解自然最好,但也不得不防。”
他沉声吩咐:“这几日你万不可出门,哪怕身子渐安也要故作卧病在床,以此拖延时日。”
金毋意点了点头。
他见她点头,也暗舒一口气。
屋内的气氛渐渐缓和。
金毋意转身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递到他面前。
他仍是冷着脸,看也未看那盏茶水,“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待她回应,转身开门而出,很快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他匆忙的背影好似在极力回避着什么。
回避什么呢?
他与她的关系,亦或是他对她的心意?
金毋意端着茶水怔愣了片刻,随后也关上屋门。
一个人对烛而坐,静静地思量了许久。
她理解他突然的冷漠。
毕竟,是许定坤差人送出的那封信导致了碧逻城之败。
作为许定坤的女儿,承受冷眼在所难免。
只是,她也很无奈、很被动。
很不希望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顾不言说得没错,案子仍要查下去。
她得弄清当年德妃被囚的因由,得弄清许定坤送信的因由。
或许那是一封非送不可的信!
或许父亲许定坤并不像旁人所以为的那样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