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忠,家住姑苏城柳絮街永兴巷五号。
于癸未年加入城防军,官至校尉,并于辛未年退役。
因年代久远,卷宗上的字迹皆已褪色。
连卷宗的纸张也已变脆,一触即破。
这便是李敬忠留在官府的所有信息。
江潮大舒一口气:“果然是退役了,好在卷宗上留有地址,咱们找到他也容易。”
顾不言不置可否,冷眼盯着卷宗里“辛未年退役”几个字。
也就是说,在金明赫庚午年找他的第二年,他便退役了。
顾不言隐隐嗅出此事的不同寻常。
他沉声吩咐:“记下地址,将卷宗复归原位。”
江潮垂首应“是”。
当日暮色时分,顾不言扮作商贩,江潮与魏达则扮作小厮,前往柳絮街的永兴巷。
毕竟要防备暗处那只黑手,他们须得低调行事。
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巷弄中第五号住宅。
那不过是一栋斑驳而破旧的老宅,门扉紧闭。
江潮敲了好一会儿门,敲得连旁边住户也开门来探看,五号住宅的门才慢悠悠地打开。
从门内走出一名肥胖男子,扯着哈欠,言语中带着火气,“你们谁啊,黑灯瞎火的干嘛呢?”
顾不言上前一步回:“我是跑单帮的生意人,也是李敬忠旧友,今日路过姑苏城,特来拜访。”
胖男扯了个长长的哈欠,扯得泪水汪汪。
他漫不经心地回:“你们找错人了,这里可没有什么狗屁李敬忠。”说完抬手就要关门。
江潮伸腿抵住门扉:“请问这里是不是永兴巷五号。”
“是五号啊,但你听好了,老子姓刘,叫刘二,不姓李。”
胖男说完怒气冲冲地关上了屋门。
魏达做惯了匪寇,行事向来粗暴。
他一脚踹开屋门,踹得门后的胖男一屁股坐地,痛得哇哇大叫。
魏达可不管他痛不痛,伸脚踩住他的喉管厉声逼问:“说,李敬忠到底去了哪里?”
叫刘二的胖男知道遇上了狠人,一时吓得浑身瑟缩:“小的真……真不认识什么李敬忠,小的……小的骗你们是狗。”
顾不言一声轻笑,提起长腿迈进大门。
他抬眸朝宅内环视几眼,问:“你在这宅中住多久了?”
刘二战战兢兢回:“至……至少有八年了。”
他又问:“这宅子哪来的?”
“小的……买的。”
“从何人手里买的?”
“从……从牙人手里。”
“牙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刘二怔了怔,不解为何要问得这样仔细。
他思量片刻:“就是巷口那个叫张麻子的瘸子。”
顾不言朝魏达使了个眼色。
魏达会意,这才松开了刘二。
顾不言蹲下来,目光森冷地盯着他,“本座现在便去找张麻子,倘若有假,本座再回来收拾你。”
说完起身,领着江潮和魏达旋即离开。
刘二瘫坐在地,半晌回不过神。
“‘本座’是啥意思,莫非是个官儿?比县太爷还要大?”
他摸着后脑勺总也想不明白。
顾不言离开第五号老宅后,直接去街口找张麻子。
那时张麻子刚洗完脚,正准备上榻就寝。
屋外蓦地传来敲门声。
他以为来了生意,忙跛着脚去开门。
门口站着三名男子,为首的男子面皮白净,威风凛凛。
他试探着问:“三位是……想做买卖么?”
顾不言反问:“是张麻子对吧?”
张麻子哈着腰回:“正是,正是。”
“可否方便进屋说话?”
“自是方便,三位请进屋。”
待几人在屋内落座,张麻子笑着开口:“小的做牙人已近二十余年,无论大哥想做何等买卖,小的均可为大哥分忧。”
顾不言直入主题:“我今日过来是想找你打听一人。”
一听不是生意之事,张麻子略显失望,嘴上仍问了句:“不知大哥想打听何人?”
“李敬忠。”
张麻子闻言一怔,继而摇头:“小的不识此人。”
那“一怔”落在顾不言眼中,便是显而易见的破绽。
他语气意味深长,“永兴巷第五号宅,便是李敬忠经你手卖给刘二的,你怎会不识此人?”
“这可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呀,小的这些年接触的雇主不说十万,少说一万也有了吧,小的怎能个个都记得清楚?”
顾不言微微一笑,仍是心平气静,“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也并非要找到李敬忠本人,而是想要得到他的私印。”
张麻子一头雾水:“私印?”
“在下在官府有些门路,前几日听闻一个消息,称在辛未年退役的武散官,朝廷将拔发百两白银,凭印领取,认印不认人,那李敬忠可不就是在辛未年退役的么?”
顾不言说着从官帽椅上起身,走向张麻子,“若阁下能想法子拿到李敬忠的私印,百两白银,咱们五五分,可好?”
张麻子愣了片刻,似不敢相信。
顾不言又补了句:“若是有假,你也损失不了什么,不就是一方私印么;但若是真,你便可凭白得这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啦,他张麻子可是要辛苦大半年了。
他思量片刻,心下一横,“成,小的如何与大哥联络?”
“明日此时,在下过来取印。”
“成交。”
张麻子满心欢喜,寒暄几句后便将顾不言送出了门。
夜色如墨。
顾不言走出巷口时冷声吩咐:“明日盯死了张麻子。”
牙人好利,张麻子必会找李敬忠骗取私印,届时盯住他,便能一举找到李敬忠。
江潮与魏达沉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