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梦时没再让金毋意彻夜陪伴。
顾不言见他还算安分,便也没再往他饮食里做手脚。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日。
到第四日,江潮突然匆匆来报:“大人,收到一封请帖。”
顾不言神色微敛:“请帖?”
他们现下住在驿馆,竟还有人往这儿送请帖?
“是城中大儒沈道生发来的,说邀您明日午后去沈府饮茶,共叙师生情谊。”
沈道生不就是儿时教过他绘画的先生么?
自打他离开姑苏后,便再未有过来往。
如今乍然收到沈道生发来的请帖,他一时觉得新鲜,亦觉得疑惑。
晚些时候,他特意去见金毋意,“明日去沈府,你可要同行?”
金毋意探究地看他一眼:“若大人愿意带贫妾去,贫妾自然荣幸之至。”
“行,那你便与我同去。”
她顺势问:“大人是不是觉得此行有些蹊跷?”
顾不言点头,“没错,确实蹊跷。”
他生情淡漠,与故人故友极少联络。
毕竟他恶名在外,少些联络,于人于己皆是少些麻烦。
没成想,这个沈道生竟自己找上门来。
“不过你放心,沈道生乃一介白衣,声名在外,此行虽蹊跷,却并无危险。”
她微微一笑:“有大人在,哪怕有危险,贫妾也不怕。”
他看着她纤弱的模样,想到她以身挡箭的情景,心头涌过一阵愧疚,又涌过一股暖流。
他抬手扶额,喃喃唤了声:“金毋意。”
“大人还有何事?”
他又黯然摇头,“没事了。”
“大人总说半截话。”
他顿了顿:“其实……我并不知此次带你出来,是对是错。”
“贫妾若待在京城,此时怕是早已成为刀下亡魂。”
她定定看着他:“既然大人决定了与贫妾同行,那就别让贫妾成为大人的软肋。”
“软肋?”
他故作不屑地瞥她一眼:“金毋意,你可别自作多情。”
金毋意正色回:“贫妾只是实话实说。”
他沉默了片刻。
突然提步上前,轻拥她入怀,“金毋意,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猝然而至的温柔犹如一个美丽陷阱,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力。
她努力平稳心绪,从容道了声:“贫妾相信大人。”
次日午后,二人便坐着马车去了沈府。
沈道生在府中前厅热情地款待了他们。
他年过六旬,白发白须白袍,看上去超凡脱俗,仙风道骨。
顾不言客气地行了师徒之礼。
沈道生上前虚浮他一把,随即细细打量他:“当年懵懂小儿,如今已是国之栋梁,吾心甚慰啊。”
“先生过誉了。”
“子仁如今可还作画?”
顾不言瞟了金毋意一眼,恭敬回:“偶尔画一画内人。”
金毋意一顿,瞬间面色通红。
他不就画过一回她的裸·身画么。
竟还有脸在外人面前提起,当真让人无自地容。
她强作镇定地垂首施了一礼,“让先生见笑了。”
沈道生也细细打量了她两眼,抚须而笑:“花容月貌,与子仁乃一对璧人,甚好、甚好。”
顾不言狡黠地瞥她一眼。
这才笑着回:“多谢先生夸赞。”
几人客套地寒暄几句后,便坐上屋中席位。
茶水是新鲜烹制的,桌上茶点也是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沈道生与顾不言聊了好些往事,又问了些朝中事务。
顾不言皆一一作答,应付自如。
他断定沈道生特意请他过来绝非是为聊这些。
他心平气静地等着他翻开底牌的时刻。
果不出所料,半晌后,沈道生提到了城中的孔家灭门案。
“不知子仁这几日可有查到一些眉目?”
顾不言摇头:“暂无线索,但可以肯定,制造如此大案者,其实力必不容小觑。”
沈道生扣上杯盏,神色肃穆了几分:“听闻子仁前几日曾在孔府遇刺,”他说着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不知身子可有恙。”
顾不言答:“无恙。”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
“先生倒是消息灵通。”
“不过是手头有些银两,比旁人多些门路罢了。”
“先生为何如此关心孔家案?”
沈道生一顿,反问:“子仁不也很关心孔家案么?”
顾不言起身朝他施一礼,语气郑重:“实不相瞒,学生此次专程来姑苏城便是为了见孔先生,只是没想到,还未及与他碰面,孔家便惨遭灭门之祸,事后学生曾去孔府寻找活口线索,只是,终一无所获。”
沈道生也从小几旁起身,朝他行了两步,“不知子仁专程来见孔先生,究竟所为何事?”
顾不言沉声回:“想要向孔先生打听一些前尘往事。”
沈道生又朝他行了一步:“莫非,事关满门被斩的金家?”
金毋意闻言也蓦地从席位上站起来。
怔怔盯着白发白须的沈道生。
她不清楚这个老头儿究竟知道些什么。
顾不言也徐徐逼近沈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