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婆子从灯影里跑出来。
惊惶地看了眼顾不言,忙将小墩儿往后拉。
小墩儿不从,那婆子干脆一把将他扛起来,快步跑进了隔壁府邸。
那匆忙的背影里,也全是慌乱与不安。
顾不言自始到终不发一言!
夜幕深沉,将整个世界拢于其中。
门口的纱灯照下来,映得雨丝纷乱异常。
他驻足片刻,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江潮赶车,往雨中世安苑的方向疾驰而去。
世安苑里。
金毋意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随后便自行沐浴、更衣、梳发。
成败皆在今夜。
若败,她自此再无法对顾不言近身。
若成,她也自此由少女变为妇人。
想到这些,她心头不禁有些紧张。
不由得一遍遍回忆布置的细节是否有漏洞,一遍遍设想待会儿如何诱顾不言就犯!
男女之事她虽无实际经验。
却也在书里读到过许多。
尤其在与许之墨成亲前夜,家中主母差人送来一本册子,叮嘱她要细细品读。
她不负所望,当夜便通读完册子。
由此对自己的洞房夜也多了几许期待。
成亲那日,她同样是这般沐浴、更衣、上妆。
只不过贴身穿的亵衣亵裤经过了特殊香料的熏制,闻上去轻盈温暖,如女子之体香。
喜婆说:“这世间男子,大多爱又香又美的女子,姑娘今儿个洞房,定也要从头香到脚。”
于是在她绞完脸上完妆后,喜婆还将香粉洒了她全身。
但那一日盛情的准备,并没有等来洞房。
等来的,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而今日这番功利的谋划,却是要奔赴真正的“洞房”。
只是“洞房”双方,并非是真正的夫妻而已。
金毋意看着镜中的自己,眸中竟溢出些许水光。
她对自己微微一笑,将那些水光狠狠地咽了回去。
梦时一直在前院的空地上舞剑。
从午后到夜间,一刻也未停歇。
身上汗水与雨水交织,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手中长剑如瀑、杀意滔天,一招一式皆狠厉决绝,一收一放皆置之死地而后生。
剑法难悟,人生难熬。
他似在与人斗,更似在与己斗。
直至有马车驶进世安苑,他才猛地收起招式,目如鹰隼地看过去。
那辆马车无任何徽记,普通如平民坐驾。
但他知道,里面的人是顾不言。
马车停在了门口的甬道上。
车帘一掀,顾不言走了下来。
夜幕下,他挺拔的身影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目不斜视地穿过前院,直接去往正房的方向。
梦时咬了咬牙,握紧寒刃凌空一扫,院中瞬间细雨乱飞,树叶簌簌而下……
顾不言打开门锁进屋,燃上一盏烛火。
随后便去旁边的盥室沐浴更衣。
夜静得如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他本想在灯下看会儿书,耳衅却反复回响小墩儿说过的话,不禁神思恍惚,盯着跃动的烛火怔怔发愣。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不疾不徐,如屋外绵绵细雨。
“谁?”他问。
“大人,是我。”金毋意的声音。
“何事?”
“很重要的事。”
顾不言拒绝得干脆:“夜深了,有事明日再说。”
门外之人似略带失落:“民女只想今夜说,若大人不想听,民女不说了便是,只愿大人莫后悔。”
随后,夜复归宁静,再无别的声响了!
顾不言不知她在耍什么花招。
他知她刁钻,却又好奇于她会如何刁钻。
思量片刻,仍是起身去开门。
刚将门打开一条豁口,便一眼望见立于门外的她。
寒夜里,她一袭单薄衣裙,面施粉黛,似妖似仙。
见他开门,忙福了福身:“民女拜见大人。”
他语气冷硬:“你究竟有何事?”
金毋意迟疑地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食盒举了举:“民女备了些糕点,要不……大人边吃糕点边听民女说?”
在她举起食盒的刹那,他蓦地闻到一股幽香。
如万花盛开、清泉拂面,其香味深邃、甘冽,闻之沁人心脾。
他未作深想,当是她为诱惑他而涂的香料。
但他怎可能会她被诱惑呢?
“你以为,本座还会吃你给的食物?”顾不言语带嘲讽。
“也对,是民女思虑不周。”
金毋意放下食盒,再次上前两步,抬眸看他。
夜色朦胧,她目光温婉而无助,还带着雨夜的潮湿,“莫非大人让民女……站在这外头说?”
在她靠近的瞬间,他再次闻到了那股幽香。
香味似愈来愈浓烈,又似愈来愈轻盈。
如风过田野、水入洼地,如指尖划过肌肤,徐徐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他竟鬼如神差般侧身,给她让出了进屋的空间。
金毋意微微一笑,笑得艳绝人寰。
随后道了声“多谢大人”,提脚款款进了顾不言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