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答曰:“捉拿太子之事乃是圣人的羽林卫所办,微臣知晓之时,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通知殿下。”
“再者,轻熙才刚及笄,微臣和长兄长年在外,对她疏于照顾,心中一直多有愧疚。殿下对轻熙青眼有加,微臣全家不胜感激,但她年岁小,宫中之事尚不能独自应对,故再三推辞。”
“最后,”谢轻舟说着顿了顿,抬头看向上首,看到皇后的面色已然和缓。
他继续说了下去,“微臣外任,的确找到了昔年双亲遭难的罪魁祸首。此番既是为殿下驱使,奉命行事,也是为报私仇,还谢家一个公道,还无辜逝去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若殿下心中有怨,微臣甘愿受罚。”说完,谢轻舟朝上首重重一拜。
“公道?好一个公道!”皇后回味着谢轻舟嘴里的“公道”二字,仰头放声一笑。
千秋宴上圣人都褒扬的“忠臣”,若是转头就被皇后凭私心处置,文武大臣会怎么想,圣人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谢轻舟呀谢轻舟,你可真是会给本宫出难题。
良久,皇后方叹息一声:“罢了,让你夫人过来吧。”
“多谢殿下开恩。”
有了皇后的授意,画屏将孟韵引过来。
两人取出食盒里的茶点,一一摆放好,才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皇后忽然想起孟韵有孕,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孟韵侧身一福,“谢殿下。”坐到了皇后身旁。
皇后上下打量着孟韵,半是感慨地对谢轻舟道:“谢临帆啊谢临帆,长安那么多闺中佳丽你不挑,怎么偏偏喜欢上苏城水乡的可人儿?若是你当年答应了郡主,宫中就不会再出一个贺兰夫人了。”
谢轻舟苦笑道:“殿下可饶了我吧,您这么问,晚上我该……”说完无奈地看了一眼孟韵。
皇后笑起来,全然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打趣道:“韵娘哪里是你这只狐狸的对手?”
孟韵喏喏点头,心中其实觉得皇后说得对,她的确不是谢轻舟的对手。
皇后饮了一盏茶,问了些孟韵和谢轻舟相识的趣事,便启程回宫。
临走时,皇后告知谢轻舟,圣人有意让他再外任几年,问他可有想去之处。
谢轻舟不假思索,“蒙殿下厚爱,微臣熟悉苏城,原路返回即可。”
皇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戴上黑纱斗笠,起身离开。
*
回宫的马车上。
画屏捏着腿,替皇后解乏,力道时轻时重,尤为得宜。
皇后忽然开口问道:“本宫是不是对孟韵娘太好了点?”
接二连三的赏赐,还未封下去的诰命的身份,寻常人求不来的恩赏,一个乡野女子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凭什么?
画屏道:“殿下仁爱,谢大人办事又得力,谢二夫人是命好。”
“本宫哪里算得上仁爱?”
处在冷冰冰的皇宫几十年,再热的心肠都冻硬了。
之所以对孟韵娘稍有不同,一是为了要挟谢轻舟,二嘛,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皇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同为二嫁,本宫当年的处境可比她难多了。若不是碰上了贵人提携,说不定现在还在山里砍柴烧水呢!”
马车帘子不时被风吹开,日光透照,皇后手上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肉上清晰可见,新伤旧迹,历历在目。
皇后说得云淡风轻,当年也确实是实打实苦过来的。画屏知道自家主子受的苦,捏腿的动作愈发小心。
临近宫门,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皇后听到喧闹,伸手撩起车帘,不期见到的竟是贺兰梨花的侧脸。
打扮得珠围翠绕、媚色无双。
呵,风光无限的贺兰夫人。
真年轻啊,像极了她当年初入宫的模样。
“画屏,好戏又要重演了。”皇后如是道。
*
皇后对孟韵的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可是实打实地沉甸甸,有分量。
孟韵回屋见到满室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忍不住张大了嘴,“夫君,这些是?”
谢轻舟扫了一眼,不似孟韵的震惊,平淡道:“皇后给你的,收着便是。”
孟韵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心翼翼问道:“无功不受禄,皇后为何要如此重赏?”
谢轻舟故作痛心:“可能……因为她现在才真正认可你这位谢家二夫人。”
孟韵“啊”了一声,半是懊恼半是欣喜道:“夫君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以为皇后一开始便对我满意呢。”
谢轻舟揽住她的腰身,开解道:“皇后毕竟身份不同,心里想的也和咱们不一样,总之,人家既然送来了东西,你安心收下便是。”
孟韵觉得谢轻舟说的有道理,懵懵懂懂地点了下脑袋。
谢轻舟短吁一声,抚了抚孟韵的发顶。
她若是知道,这些东西是皇后曾用她的性命威胁自己,从而换来的补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孟韵想起方才皇后说的话,抬头问:“皇后方才问夫君的意思,是要让你回苏城?”
谢轻舟点点头,孟韵又问:“因为太子?”
谢轻舟还是点点头。
孟韵若有所思,“那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皇后改主意了,要为了太子报复咱们怎么办?”
谢轻舟掐了掐她圆润的脸颊,“不会的,皇后做事有分寸。”
她还等着五年后,自己回长安为她所驱使呢!
那时,谢家才真正算皇后的人。
*
四月初五,清明雨上,薄雾夹细雨,漫天蒙蒙之色。
长安解禁,百姓又能自由在城中出行。人潮里,谢家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来到落霞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