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林澈指了指头顶,天子在上,莫要胡来。
“那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的人呀,莫非真娶那郡主不成?”
楚容心里也纠结得很,这时候,除了韵娘,上哪儿去找合这谢轻舟挑剔眼缘的女子。
林澈不急不徐添了一把火,“若不然,问问你祖父?”
谢轻舟愣了一瞬,看向林澈的目光极其怪异。
眉峰紧簇,神色为之一变,简直如临大敌。
他可没忘记他外祖父说过的话,还有楚家库房里一堆大婚用的东西。
若真去问了外祖父——才是真的走投无路、一切都被安排得十分明白。
“我先去书房静静,都别跟过来。”
谢轻舟转身离去,留下三人在桌前面面相觑。
谢轻舟步履匆匆地离开,林澈见状摸了摸下巴,看着专心用膳的谢楼,忽道:“阿楼,我问你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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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簌簌,斜风吹了些寒意到屋中,炭盆里的火焰随之摇动,摇曳的火光跳跃在眼前。
林澈负手在后,悄悄推门而入,谢轻舟扫视过来,指上的珠串不住地摩挲着额头。
他没有起身,依旧是斜靠着身子的姿态,慵懒却让人觉出淡淡的忧愁。
“不是说了都别过来吗?”
林澈冷笑,双手撑在谢轻舟面前的桌案上,“我要拿你个交代不实之罪!”
谢轻舟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何为不实?"
他自认行得端坐得直,没有半点徇私之心。
“哼,”林澈继续逼视着他,架势十足,“你既然喜欢孟韵娘,何不趁此机会将人娶进门?别说什么怕连累耽误了人家,都是借口!又是写和离书,又是送药,又是救人的,你要是说你动过心思,谁信?”
“我瞧孟娘子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的小娘子,人家为了你都肯冒死上花轿了,你说你要是肯主动一点,这层窗户纸不就捅破了吗?”
谢轻舟勾了勾嘴角,隐隐有自嘲之意。
万般事宜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可惜,人家怕我,躲我还来不及。
思及此,谢轻舟摇了摇头,珠串的穗子扫过眼皮,微痒。
“她想要安宁无虑的生活,可我身边是一团漩涡,哪日踩进去,说不定连尸骨都留不下。”
“漩涡?”林澈摇了摇头,“你以为孟娘子身边就安静了?我从小就跟在我家老爷子身边,天下间什么稀奇的姻缘没有见过。你呀,胆子一贯都大,怎么偏偏——”
谢轻舟适时地抬起了手,林澈话到嘴边吞了下去,想起谢楼说过他家郎君让他帮忙照看着孟娘子的事,心中暗笑一声。
“成,我也不多劝。只不过孟娘子那样的性情容貌,等人家心伤一愈,点头之后,怕是提亲的媒人忙不过来。”
只一句话,谢轻舟眼前便闪过许多人,焦文俊、自己、还有李六郎。
李六郎——酒楼一事,若是他前去不及,只怕孟韵娘早已轻生。
碧绿的翡翠寒光历历在目,谢轻舟眸色渐深,薄唇紧抿,刻意压制的平静心湖终于起了涟漪。
珠串捏在手中,无意识的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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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葳蕤,刻漏滴滴已是深夜。
谢轻舟闭目躺在枕上,脑海里却萦绕着白日林澈的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我皆是平康坊的熟人,这等道理还不懂?”
“……天下间什么稀奇的姻缘没有见过。你呀,胆子一贯都大,怎么偏偏——”
“……等人家心伤一愈,点头之后,怕是提亲的媒人忙不过来。”
屋外不知什么鸟儿忽然叫了一声,谢轻舟蓦然睁开眼,眼前一切皆成虚无,皆为黑暗。
脑海中不知何时又浮现了孟韵的那张脸,谢轻舟认命似的念着她的名字,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孟韵娘、孟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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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铺子的门面一开,屋外的雨便飘了进来,泅湿了门口的小块地。
孟韵看着门外不住的雨水如珠串落下,心也像屋上青瓦,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
她看着柜台后青幺和孙妈,二人还在忙忙碌碌地描样子,绕过后堂,走到两人跟前。
“都歇着吧,今日怕是没什么客人了。”
青幺却在此时指了指她身后,面上又惊又喜,“娘子,你身后。”
“谁来了?”孟韵笑着转身,正好看见一道天青色的高大身影进来。
雨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谢轻舟面庞带着湿润的水雾,丝毫不减气宇轩昂,尤其在见到她的一瞬,忽然展颜一笑。
唇红齿白,眉舒目朗。浓艳皮囊真是应了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万千话语在孟韵心中口中,每一句都想最先说出。唇瓣几张,最终却只化成一句——
“谢大人来了——”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雾白油纸伞被抛在身后。
谢轻舟举步进来,旁若无人地走到孟韵跟前,稍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像是笃定了她会帮他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韵娘,我遇上了一桩麻烦。”
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周身的湿润寒潮、熟悉的清冷香气,无一不像洪峰拍岸一样朝她袭来。
一射之地,避无可避。
“除了你,没人帮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