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舟转头看着来人,孟韵亦抬眼,错开与谢轻舟对视。
出声的女子一袭素白衣衫,表情微微无奈,手里的药箱“吧嗒”一下搁在桌上。
“阿姊。”谢轻舟旋即起身,朝着来人恭敬见礼。
“行了,咱们之间就不讲这些虚礼。你属下碰上我,也算是有缘。”
被谢轻舟唤作“阿姊”的女子摆摆手,打开药箱,取出里面诊脉的小枕和一方丝帕,挤开谢轻舟,一屁股坐到他方才的位置。
谢轻舟被她挤得一个趔趄,丝毫没有不悦,乖巧地站在一旁,随时待命。
女子指了指面前的小枕,对孟韵道:“请娘子将腕子置于此处。”
孟韵试着动了动,四肢毫无反应,遂为难道:“大夫,我方才服下了软筋散。此刻浑身乏力,实在动弹不得。”
“软筋散”三字一出,女子即刻皱了眉头,再看了看面前女子发丝凌乱,周身裹着被褥,怕是底下光景更见不得人。
眸中当即怒火乍起,女子猛一回头,怒瞪着谢轻舟,以为是他做下的荒唐事。
谢轻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忙解释道:“阿姊,我身为苏城父母官。怎会做出这种有悖人伦、枉顾律法的事情?”
“你最好是!”
女子眼中明晃晃地闪着不信任,谢轻舟想起自己从前簪花打马的风流韵事,哭笑不得。
视线不经意与孟韵对上,谢轻舟心里呜呼,面上无奈一笑。
女子将手伸进被褥中,捏住孟韵的手,轻轻一拉,一截皓腕白皙细腻,置于枣红色的床沿,白的晃眼。
孟韵看了一眼谢轻舟,张嘴想替他解释,谢轻舟却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专心诊脉的女子。
“先诊脉。”谢轻舟用口型无声说道。
孟韵微微一笑,表情颇带着歉意。
谢轻舟再次摇了摇头,薄唇微抿,方才还难看的脸色,此时总算有了一些春风和煦的笑意。
因着孟韵不能动弹,女子诊脉时间稍长了一些。几息后,女子方出声道:“好了。”
谢轻舟见她面色如常,知道孟韵应无大碍,面色一喜,抢白道:“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的确服了些软筋散。此药多见西域,价格不菲,多用于药倒不听话的珍贵马匹牲畜、绝色舞姬美人。这位娘子运气不错,饮下的药不算多,倒也好办。”
闻言,谢轻舟彻底放下了心,颔首道:“多谢。”
女子轻嗤:“出息。”
语毕,扯下腕上丝巾,女子囫囵着将丝巾裹着小枕,一把扔到谢轻舟怀里,冷冷道:“收起来。”
谢轻舟知道她心中有气,只能赔了笑脸,连连应是,乖乖地将丝巾叠好,整齐地放回药箱。
女子继续掐了掐孟韵的指尖,又取出金针在孟韵手上扎了几处。
金针入肤半许,孟韵感到有一阵暖流自手臂渐入胸膛,背心忽然生出一股燥热,手脚也有了些力气。
谢轻舟观察孟韵的反应,除了替女子打下手,眼神一刻也不肯移开。
他用心至深,竟没察觉女子也在看他,两弯柳叶眉早已拧成了秀气的疙瘩。
“把这个拿去,化到温水里,然后再端过来喂给她喝。”
谢轻舟接过女子递来的药瓶,急忙奔到桌旁,取了空盏,倒水照办。
咕噜噜的水声入耳,孟韵不经意看了一眼替她诊脉的女大夫。
对上两道目光灼灼的视线,自己竟然无端生出一股心虚。
孟韵错开眼神,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女子复杂的目光一闪而逝。
谢轻舟很快将药端来,依旧端端正正杵在床头。
女子正给孟韵喂着药,见状不耐烦得瞥了他一眼,说道:“出去。”
见谢轻舟恍若未闻,女子等孟韵彻底喝完,方搁下杯子,解释道:“虽然这位娘子内里无伤,但我总得再看看,她身上有无皮肉之损。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我是个大夫,在治伤一事上,听我的。”
谢轻舟听她语气认真,不再多言,老实退了出去。
合上房门时,谢轻舟仍不放心地再多看了一眼屋内,直到门彻底关上,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
谢轻舟出去之后,屋中只剩下了女子和孟韵两人。
一改面对着谢轻舟时,故作冷硬的态度,女子眉目温柔,对孟韵道:“娘子可准备好了?”
方才女子便说要检查自己的身体,孟韵心中虽觉害羞,倒也不扭捏,红着脸点了点头。
女子于是将她身上的衾盖的被子掀开。
顿时扑面而来一股幽微香气。
艳色丝帛之下罗衫凌.乱,颈上三道红痕触目惊心,红白对比极为明显,轻易便能勾起人性.深处晦暗的兴趣。
饶是同为女人,女子也不由得微微吸气。
难怪谢二那浪荡货,终于干了件正事吧,干正事时还揣着贼心,叼住人家小娘子不放。
孟韵本以为这位女大夫的意思,还得将衣裳解了,没想到只大体摸了摸骨头的位置,便重新坐下。
“放心,没什么大碍。”女子的声音平静温和,不见丝毫情绪。
孟韵心中微动,略点头道:“多谢大夫。”
正好她此时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半撑着身子坐起,倚靠床头,整个人有些神色恹恹。
青幺替她收拾三楼房中落下的东西,算算时辰也有小一刻了,孟韵在想她为何还不回来,自己也好早些离开客栈。
女子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觉得孟韵举止庄重、温乎如莹,确是璞玉一般美好的妙人。
见孟韵身形单薄,女子心中忽起怜香惜玉之心,拉过就近的那床艳色被衾,欲替孟韵盖上。
心中下意识对比了孟韵身上素净的衣裳,忽然觉得这床艳色被褥不妥,便一把丢开。
拉过床里那张朴素淡雅的青色被子,终于稳妥盖在她身上。
万事落定,女子方才记起擦擦自己额头的虚汗,问道:“你与谢轻舟,究竟是何关系?”
孟韵被她直白的发问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女子要兴师问罪。
但方才听谢轻舟唤她“阿姊”,必然是谢家女眷,关心弟弟,问问自己身份,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了又想,孟韵斟酌再三,郑重回道:“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女子声音扬了一个调,明显更不相信孟韵,连声嘀咕着:“不可能,真不太可能。”
孟韵不知如何称呼她,贝齿碾了碾唇瓣,再次重复道:“这位娘子,我与谢大人之间清清白白,确无逾越之举。还请您……莫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