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扇木门,如今好似知道有客人将要到来,那扇门并未关紧,而是虚掩着,偶然吹过的风将门刮得前后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门缝里有暖色的光透出,斑驳地照射在雪地上,像是在朝着门外的人发出无声的邀请。
门内的人,似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白棘并不太感到惊讶,见此情形她索性放松了握刀的手,毫不犹豫地跨步向前,礼貌地敲响了那扇半虚掩着的门。
门内响起一阵铃铛晃动发出的响动,那门缝无风自动,又开得大了些,白棘心下便明了,想来屋内的人已经在等待。
她双眼朝那开得大了些,却依然只容一人通过的门缝瞧了瞧,稍犹豫片刻,用手势示意编号011等其他几人等在门口,自己只身进入房内。
之所以决定独自进入房间,原因很简单,门是她自己上前敲响的,在敲响之后那门缝便又打开了些,而打开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人通过,想来这幢位于诡异冰川上的房屋,屋子主人的态度也并不欢迎一大群人造访。
既已来到这里,生死安危早已经不重要,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古怪的力量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那么就算是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加在一起,那也定然应付不过来,既然如此,她一个人去或是全部人一起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白棘更加笃定,将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试探着推动了一下,不出意外地发现那门在自己大力推动之下依然纹丝不动,便也索性不再尝试,侧身通过了那道只容一人通过的门缝。
刚一进入那门内的区域,白棘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一片绝对的黑暗领域,没有一丝可捕捉到的光源,没有任何能感知到的流动空气,就像是一段凝滞的空间,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莫名熟悉,就像她曾经历过的某些并不太愉快的体验,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当时进入那死亡圣殿之时,那段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虚无空间。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白棘依然还是被这种凝滞的恐惧感撷着心脏,她很快将这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强压下去,抬头迎着那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应该被称作“前方”的方向,坚决地迈出一步。
她感觉自己迈出的左腿,在黑暗之中像是踏进了一片虚无,她感受不到左脚踏到地面,只觉得仿佛前面是一处无底的深渊,连带着她的整个身体猛然跌入悬崖里,失重的感觉让她本能感到恐惧,可她强自镇定着,尝试着放任身体陷入那片虚空之中的深渊。
只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站稳在地面之上,她猛然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并不算宽敞的客厅,一半区域被厚厚的木板隔成上下两层,上层隐没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张窄小的单人床的轮廓,而下层低矮的空间仅容得下一人佝偻着身体通行,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整个屋子的光源便是来自那里。
壁炉前方放着一张六角圆桌,圆桌之上随意放置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些动物的骨头、纹饰复杂的圆盘、古旧的羊皮书之类物件,而那圆桌前摇椅上半躺着的,是一个满脸遍布着皱纹,头发银白的消瘦老妇人。
看来,这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白棘心下笃定,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只屏息稍等了一会,直到那样式古旧的摇椅重新晃动起来,她才沉下声音,缓缓开口。
“是您引导着我,来到此地吧?”
那摇椅上的老人却并不回答,只是懒懒地睁开双眼,饶有兴味地将白棘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脸上忽然漾起古怪的笑容,神色阴晴莫辨,像是费了很大力气,喉咙里才发出一种苍老至极的嘶哑声音。
“白棘,好久未见……应该有,好几百年了。”
听到这句话,白棘心中一惊,她记得自己并未曾见过这个年老的妇人。
白棘赶忙抬眼仔细看向那老妇人,她实在太苍老了,满布皱纹的脸上甚至很难做出自然的表情,她的面颊和眼窝都已经全部凹陷下去,脸上遍布着瘀斑,让她整个面容看上去仿佛死尸一般,只残留着一丝活人气息。
她浑身上下的皮肉紧紧包着骨头,就像是她身上所有的水分和养料,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流失殆尽,只剩下这一具行将就木的躯体,依然半死不活地挣扎着,活在这人迹罕至的古老冰川之上。
白棘心有疑虑,恍惚间脑海中却有了一个猜测,她猛地又看向那老妇人,她的面容如今再难辨认,可那双眼睛,那浑浊眼珠里的眼神却并未改变,那是——
“西比尔!”
白棘记得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曾在受到女巫指控时,依然平静而无惧无畏;那双眼睛看向自己年幼女儿时,充满痛惜与不可置信;它在熊熊燃起的烈火之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在狂热人群想要将她处决之时,那双眼睛曾看向那一群无知但满怀着恐惧的人群。
西比尔。
她曾预言了战争、瘟疫、饥荒和死亡骑士的现世,她看到的预言场景曾引导着白棘一行人继续接下去的路,而后白棘便再未见过她,她要在乱世之中找到自己的女儿,她们曾约定再见,但从那以后,却再未相见。
可如今西比尔却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在这不存在的冰川尽头,在这传说中的仙境之中,在距离中世纪已经有几百年的,与之截然不同的另一条时间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