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来得很快,不多时,一辆小面包车就在楼下按起了喇叭。
除司机外,还有一位帮手,两人搬运四个大箱子和一个行李箱,不一会儿就通通装到了车上。
上车前,杨梦一特意去罗颂家里,跟宋文丽和罗志远告别,并感谢他们这两天对自己的照顾。
罗颂的父母忙摆手,只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罗颂跟爸妈报备一声后,也跟着上了面包车。
车开走时,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站在院子门口的身影。
今天已经是年廿八,不少人已经离开祁平,回老家过年了。
劳动者像被时代裹挟的蚂蚁,顺着金钱的味道,来到这座国内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
他们斗志昂扬,他们筋疲力尽。
没有比春节前返乡的时刻更让他们明白,这座城的繁华与他们无关。
街上的人和车都少了许多,显得道路格外宽。
两位师傅坐前边,杨梦一和罗颂坐在后面,她们偶尔交谈,但更多的时候是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从龙西到荣岗,两侧厂房渐少,拔地的高楼大厦渐多,富足的气味渐浓。
虽然都在祁平,但龙西和荣岗,是两个极端。
走高速,一个小时不到,小面包车就停到丽萍理发店外了。
今天是店铺今年营业的最后一天了,店里生意好,三台焗油机一个下午都在工作,刚走一拨喜笑颜开的客人,另一拨就忙不迭地坐了下来。
萍姐在店里像陀螺一样转,眼睛却总是分神盯着门外。
小面包车一来,她就知道了,跟店里的熟客们交代一声后,便出了店门。
杨梦一下车时,萍姐已经在车旁边候着了。
见她后边还跟了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萍姐心里已经猜到这就是她说的那位邻居。
杨梦一给两人互相通了姓名后,萍姐友好又自然地跟罗颂打了个招呼。
倒是罗颂,两手交握于身前,站得板板正正的,礼貌跟人问好,明眼人一看就能瞧出她的紧张。
萍姐招呼师傅将行李往楼上搬,转身的瞬间,给杨梦一递了个疑惑的眼神,但杨梦一也只是笑笑。
老旧楼宇的楼道都不宽,尤其是一楼通往二楼的这条阶梯,窄且陡,两人想要错身而过都得尽量往墙上贴才行。
两位师傅搬得手忙脚乱,几次差点没跌下来。
虽然只用爬一层楼,但将行李都抬上楼后,他们俩都累得直喘气。
萍姐跟着下来,到店里抓了两把糖果给他们,说是图个好兆头,开车平安。
随后,萍姐又给他们递了两支红双喜,两人谢过,将烟别在耳后,便上车走了。
店里头还忙着,搬行李的事情结束后,萍姐跟杨梦一交待两句后,又朝罗颂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去了。
“你紧张什么?”杨梦一看着在萍姐回店后,才彻底松了口气的罗颂,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一次见你亲戚啊。”罗颂嘿嘿两声,视线随之转移到门匾上的招牌,一字一字地念出上面的文字:“丽萍理发店。”
她朝杨梦一咧嘴,“这下我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了。”
杨梦一低头轻笑,忽地又想起什么,对罗颂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回去也要一个小时的。我送你去地铁站?”
罗颂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后摆摆手,“没事,我自己去,跟着地图走就行。学姐还是上去休息吧。”
杨梦一还想坚持一下,但罗颂抱着手臂,嘴角噙笑,定定地望着她,大有一副她不上楼自己就不动的倔强。
见拧不过对方,杨梦一便也只得乖乖朝房子走去。
在楼梯上,她又转过身去。
因为楼梯倾斜度大的缘故,才刚上了几阶楼梯,杨梦一这会却看不到罗颂了。
她小孩儿似的微微弯下腰,看到罗颂还站在原地,见她突然探出脑袋,罗颂惊喜地朝她挥了挥手。
杨梦一望着那像树一样挺拔又沉稳的人,心底腾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不自觉眉眼弯弯,朝她嫣然一笑,才又回身上楼。
罗颂傻笑着站在原地,一手按在自己胸前,震动如鼓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这副身体,炸成一片烟花。
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她今天算是知道了。
折腾一天,罗颂回到家时,也才将近晚上七点,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宋文丽一见女儿进门,便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了。
菜早就装好盘,在锅里保温,只等人齐开饭。
饭桌上,宋文丽说明天就是年廿九了,叮嘱他俩明天一定要好好搞卫生,过个好年,明年才会顺利。
按照当地的习俗,年廿八,洗邋遢。
大扫除原该在今天就完成了的,但这两天事情多,便也只能往后延了。
罗颂乖乖点头。
这两天也有在干活的罗志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被点名,但看着妻子严肃的脸,还是识相地跟着女儿一块点头。
宋文丽这才满意了。
夜里,跟杨梦一简短地通了个电话后,罗颂仍坐在书桌前,眼睛瞥着对面楼那扇黑漆漆的窗户,半晌,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