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丽丽顿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极为尴尬,一旁的吕晓明见势不妙,赶紧接过话茬:“当然,我们承认,章海天对于繁体字的运用能力确实远在我们之上。但他若用繁体字来记录试题与答案,那无疑属于作弊行径,就如同使用高级作案工具实施犯罪一样,本质上都是违法违规的。章海天每天晚饭后的去向实在太过诡异,况且接连几日都是如此,甚至在期中考试前一天也不例外,这实在没法不让我们产生怀疑。倘若他不能针对这一段行踪给出合理的解释,那我们便有充足的理由去相信……”
“行了!”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懑,手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何须海天亲自出面解释,我便能为他作证。期中考试前的那一周,每晚六点至八点,海天都在我的竹吟居内,悉心研读我所珍藏的宋刻本《楚辞集句》。你们口中提及的那个所谓用于记录试题与答案的厚本子,实则是他用来详尽记录宋刻本《楚辞集注》与 1979 年古籍出版社版本之间差异的。直至期中考试前一日,他才将整本书通读完毕。此事我与老伴均可作证,绝无半句虚言。”
话音刚落,数道惊诧的目光刹那间朝我聚焦而来,老李的目光里更是晦涩不明。吕晓明与王丽丽迅速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丝慌张闪过。吕晓明抬眼望向我,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苏老师这样证明,我们确实难以回应。只是苏老师与章海天的关系向来亲近,听与章海天同一宿舍的男生说,章海天报到当日,苏老师便为其忙前忙后,如今每日清晨还与章海天一同散步交流,两个月来从未间断。所以,苏老师的证词,或许在客观性上会让大家有所疑虑。况且期中考试前一周,身为学生的章海天,本应专注复习,他却去钻研宋刻本古籍,这理由实在难以让人完全信服。这不禁使我们对章海天前往竹吟居的真实目的产生怀疑,他到底是真心在研读古籍,还是另有隐情……”
“放肆!”
“胡说!”
“荒谬绝伦!”
……
我心中的愤怒尚未来得及如火山喷发般宣泄而出,几个饱含谴责与愤懑的声音便已从办公室的不同角落疾射而来,重重地抽在正慷慨陈词的吕晓明脸上。老李更是怒发冲冠,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吕晓明,那伸直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吕晓明的鼻尖上:“吕晓明,你区区一个班长,几日的任期就给了你胆量,竟敢对苏文教授妄加揣测、肆意诋毁!你有何资本?你且听好了,在整个中文系,没有人会怀疑苏文教授的公正无私。你大可以对任何一位老师的公平公正心存疑虑,哪怕是对我,甚至是对严家炎主任,都无妨,但唯独不能对苏文教授有丝毫质疑!哪怕有人拿枪抵着他,他也绝不可能做出有违公平公正之事!”
我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和欣慰。平日在这小小的办公天地里,大家难免会有学术见解上的分歧,为了教学资源分配偶尔心生龃龉,因理念不同而争执几句,甚至在涉及个人利益的事项上,也会有各自的考量与盘算。然而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们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给予我充分的信任与支持。吕晓明则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身旁的王丽丽也局促不安,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嗫嚅着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望着这两个惶恐不安的年轻人,我内心那原本如汹涌波涛般的怒火竟不可思议地缓缓平伏。他们到底还只是初涉尘世、阅历尚浅的孩子啊!我徐徐踱步至他们跟前,目光紧锁他们那满是不安的眼眸,严肃而又诚恳地说:“我并不怪罪你们对我的猜疑,毕竟你们不像诸位老师那般熟知我。可真正让我困惑且愤懑的是,你们在毫无证据的情形下,就对海天肆意揣度、横加指责。你们难道没有与他一同学习、共同生活吗?难道不了解他的品性与日常表现吗?难道没目睹他的勤勉、诚挚、质朴与刚正吗?别的暂且不提,单说此次期中考试,以海天的为人,我愿以自身人格与性命担保,别说窃取试题抄袭舞弊,只要考试尚未落幕,你就是将试题与答案径直摆在他面前,任他堂而皇之地去抄,他也绝不会瞧上一眼!”
“说得好!”一声略带着上海口音的赞叹从门外传来。众人闻声纷纷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子推门而入,那光亮的秃脑门格外显眼。认出是严家炎主任后,大家陆陆续续站起身来,此起彼伏地招呼着:“严主任。”钱理群还微微欠身示意。严家炎主任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随意就座,随后便径直朝着那两个学生走去。吕晓明顿时紧张得耳根发红,眼神闪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脚不自觉地并拢,双手也不安地搓着衣角,嗫嚅着叫了一声“严主任”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丽丽则是愈发局促,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用余光偷偷瞄向严主任。
严主任目光犀利,从头到脚迅速地将他们打量一番,仿佛已将他们的心思一眼看透。“刚才你们和老师们的对话,我在外面也听了几句。”他语气平和舒缓,就像在课堂上解读一篇精彩的现代文学作品,“现在呢,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我讲讲。要是你们还是坚持要彻查章海天所谓的‘舞弊’,我会向学校申请,重新组织大一的专业课考试。从开始出题到最后核分,每个环节都让学校安排专人监督,试卷难度跟之前一样。要是章海天有一门考试有失水准,那我们就认定他之前作弊,取消他的所有成绩并严厉处罚,你们那些不及格的科目也都算过了。不过若海天依然维持原来的水准,那就只说明你们的质疑毫无根据,你们这二十三名签名同学的行为可就构成了诬告诽谤。如此一来,你们所有人的成绩不但要被取消,还必须接受相应的校纪处分。否则日后但凡对他人成绩存疑,动辄签上几十名字便要求学校彻查重考,那学校教学秩序岂不乱套?教育公正岂不成了儿戏?到底该怎么办,你们俩现在就掂量掂量,然后告诉我。”
严主任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吕晓明与王丽丽身形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电流同时击中。吕晓明的脸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之上,青筋如蚯蚓般蜿蜒暴起,颗颗汗珠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王丽丽的双眼瞬间瞪大,眼眶里泪水迅速积聚,几欲夺眶而出,鼻尖也微微泛红。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彼此的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恐与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王丽丽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与怯懦,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严主任的目光:
“严主任,我们……知道错了。其实,我们并没想把海天怎么样,也觉着他似乎……不是那种人。可是,他的成绩太高了,高得让我们……难受,所以……”
“所以你们就接受不了了?就急于否定别人的优秀,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不堪?或者,自己爬不到更高的位置,就拼命阻止别人攀登的脚步,想方设法把他拉到和你们同样高的位置,甚至更低,对吗?”严主任连问数声,一声比一声高,目光要穿透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无所遁形。
两个学生的脸更红了,那红色像是要从脸颊上滴淌下来一般。严主任见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依旧坚定而锐利,那无声的凝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这局促的氛围愈发凝重。时间在这尴尬的寂静中缓缓流逝。终于,两个学生微微抬起眼角,悄悄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幅度微小得如同微风吹拂着羽毛,却又在这寂静中带着千钧的力量。
严主任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重:“你们啊,都是经过激烈竞争考入北大的优秀学子,心中偶有不甘人后的想法,也属人之常情。但这里是全国瞩目的高等学府,人才济济,恰似繁星密布的浩瀚苍穹,身处其中,你们的光芒有时会被更耀眼的星辰掩盖,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现象。如果为此就心生嫉妒,恐怕有些人大学都念不完就得被这负面情绪压垮。况且,无论这片学术的星空何其广袤,像海天这般璀璨耀眼的星辰,也如凤毛麟角般难能可贵。他之前未引人瞩目,是因为他行事低调,不逐虚荣,与那些爱在热闹场合极力表现自己的人全然不同……”
说到此处,严主任瞧见面前两个学生的头越发低垂,都快埋进衣领里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声音也略微停顿:“自然,在舞台上尽情释放才情,本是青春活力的彰显,可海天却选择在沉默里默默积累、沉淀。开学不久后,在王佐良教授那场纯英文讲座上,海天就脱颖而出,惊艳众人。王佐良教授甚至起了将他挖到外国语学院培养的心思,李赋宁主任也多次拐弯抹角地向我表露出对海天的赏识与渴望,就差没直接说把他要走的话了,而海天却对此绝口不提,不然你们也不会对他的成绩如此吃惊了。就在今天上午,我和作家班的作家们闲聊,偶然提及海天期中考试的优异成绩,他们都很惊讶:‘海天,那不是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吗?怎会是咱们系的大一新生呢?’我大为震惊,一问才知道,原来海天已在众多报刊杂志上发表百余篇文章,两周前还有人在《十月》杂志看到他的作品。他们对海天评价颇高,称其文风成熟犀利,且蕴含深刻厚重的思想与朴实真挚的情感。细细算来,他最早发表文章之时不过是个初二的学生,可从其文笔中却丝毫察觉不出他真实的年龄与阅历。这些斐然的成绩与过往,他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炫耀卖弄过。大概在场的诸位老师,甚至与海天关系密切的苏文教授,也是现在才知晓此事吧。”
我和其他老师都默默地点点头,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与恍然交织的神情。我心底暗自诧异,没想到海天竟于悄无声息间,已然收获了“青年作家”的殊荣与认可,更没想到严主任对海天居然如此用心,为能全方位洞悉他的情况,着实下了一番苦功。严主任又把目光转向两位学生,严肃而诚恳地说:“你们要知道,这样优秀到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学生,用‘天才’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的。你们考试比他低个二三十分,那也在情理之中。他就如一颗璀璨的钻石,即便低调地隐藏自己,那耀眼的光芒也必然会在某一刻华彩绽放。这次期中考试,就是他闪耀光芒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师,无不为发现这一稀世珍宝而欢呼雀跃。而你们,在目睹这颗钻石的璀璨光芒后,不去欣赏珍视,却妄图以恶意将其光芒磨灭,甚至把其碾碎摧毁,如此心态,断不可取啊!”
严主任的声音忽然间有些发颤,面容之上尽是疑惑与痛心。两位同学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吕晓明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似乎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王丽丽微微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残留的泪花,可那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涌。严主任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才刚刚迈进北大的校门,这学业之路、事业之路还长得很呐。可千万不能被嫉妒给蒙住了双眼,让自己的心灵陷入愤懑怨怼的泥淖中无法自拔,甚至在偏激与狭隘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做出违背道义与良知的行为,不仅害了他人,也让自己在前进的道路上越走越偏,最终迷失了方向。比如这次,海天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仅仅因为成绩比你们高一些,你们就以如此的恶意揣测诋毁他,那么今后,你们怎能将心思专注于学习与研究之中呢?其实,班里有这样一位天才,那是好事。你们完全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优点,把他当成自己努力追赶的目标。就算追不上,只要能让自己进步得更快一些,那也是很不错的收获呀。在北大这所充满学问的高等学府里,大家本应该互相学习、一起进步,而不是互相嫉妒、大搞破坏。你们要好好反省,把嫉妒心扔掉,用积极向上的态度去学习别人的长处,这样才能在北大学到真本事,不浪费大好的青春时光,也不辜负北大给你们提供的难得机会啊!”
严主任停止了讲话,那谆谆教诲之声仿佛依然在空气中悠悠回荡。两位学生脸上的愧色更重了。片刻后,王丽丽突然抬起头,脸上满是诚挚的悔意,双眼哭得通红,目光中却透着醒悟后的澄澈与明亮。“严主任,您的教导我都听明白了,”她嗓音略带哽咽,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知道我们犯下了大错。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把您的话传达给其他同学,也一定会向海天赔礼道歉……”
“且慢!”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海天,他知道这些事吗?”
“这……”王丽丽瞬间呆立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无措。旁边的吕晓明也迟疑片刻:“他……应该是不知情的。这些事情我们都是私下悄悄进行的,毕竟我们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怎会在他面前透露出半分呢?”
“嗤!不知道才怪!”钱理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就海天那双眼睛,什么看不透?他只不过不屑于计较罢了!”
“钱老师所言极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万斌微微点头,应和道,“海天内心通透豁达得很。他向来不会把这种事摆到明面上,更不会耿耿于怀。我琢磨着,你们也没必要特意去道歉了,真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日后相处起来怕是尴尬,反倒不美。不如咱们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翻过这一页,以后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但你们一定要彻底摒弃嫉妒心理,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说完,他转向在场的众人,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严主任,各位老师,依大家之见,我这法子可还妥当?”
严主任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语气中满含赞许之意:“海天,名副其实,确有海阔天空之胸怀啊!万斌,就按你说的办吧。两点半钟有个会,总结期中考试情况,并布置下一阶段工作,希望大家准时参加。”说完,他冲大家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办公室里的老师相继起身,其他科室的老师也随着严主任往门口走去。张万斌悄悄扯了扯两名学生的衣袖,他俩这才如梦初醒,忙慌里慌张地冲着门口深鞠一躬,口中说道:“谢谢严主任!”接着又转身面向大家,再次鞠躬行礼:“谢谢各位老师!”随后,便蔫头耷脑地跟在张万斌身后,慢慢走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有那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刚才事件余波的气息,在阳光的映照下,渐渐消散于无形。
老李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道:“老苏,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啊!”
“行了吧,老李,我可从没对海天说过一句劝他入我门下的话。”我轻轻摇了摇头,“海天这孩子,也不是谁给两句好话就能劝得动的,他心里自有定数。”
“那倒是。”老李苦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无奈,“那日于图书馆外的大草坪上,我费尽唇舌劝说了整整一下午,直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却始终未给予我半句肯定的回应。这孩子,嘴上虽未明言,可心里的主意坚定的很,旁人轻易难以撼动啊。”
“是啊!”我往门外努了努嘴,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与调侃,“这不,如今各路神仙都盯上他了,就看谁有那本事把他‘撼动’了。”
老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老苏,我有个直觉,海天最终还是会归属于你。”
“哦?”我眉头轻轻一挑,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意味紧紧盯着老李,话语中满是探究,“你此言何意?”
“我了解你。”老李突然抛弃了那惯有的半文半白腔,语气直白而诚恳,“你遴选弟子时,历来都将德才兼备视为标准,甚至人品重于才学。就拿刚才来说,吕晓明仅仅因为你和海天走得近,便去质疑你证词的真实性,话里话外隐隐有指责你向海天泄露考试题目之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据他所说,你和海天每日清晨在未名湖畔散步,两个月内从未间断过一天。但我心里清楚,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只要海天言语间流露出一丝一毫想要攀附的意思,哪怕他才学盖世,你也会立刻会断了与他的交往。”
我的心中骤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波澜,没想到老李竟对我有着如此深刻且笃定的认知。“老李,你居然还是我的知音啊!”我微微动容,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欣慰,“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刚才的仗义执言,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老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又哪里谈得上恩情?你的品行操守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不挺身而出,也会有旁人站起来为你发声的。不过,你能对海天另眼相看,也证明了海天人品不凡。上次跟他聊天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对社会上的各种现象、人性的复杂之处,还有人生里的那些难题,都看得相当透彻,可还能保有一颗质朴纯粹之心,这真是极为难得。你向来与本科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对他如此亲厚,甚至把竹吟居的镇宅之宝都拿给他看,这只能说你们俩极为投缘。用如今时髦的话讲,便是心灵相通,思想与精神高度契合,常能碰撞出共鸣的火花。这种默契可不是随便能有的。‘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如今你俩既然已经结缘,又彼此珍惜,那就非人力可以拆散了。老苏,”他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培养海天。咱们中文系好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出色的学生了。他理应在一位最能理解他、呵护他且激发他无限潜能的恩师门下,接受最为精良的教导。虽说我已无缘亲自指引他的学业之路,但倘若能目睹他在你的雕琢之下成大器、铸伟才,我也深感欣慰了。”
我静静听着老李的话,心中渐渐泛起一阵温煦的感动。老李平时总是透着一股迂腐劲儿,可如今谈及海天时,那话语间流淌出的欣赏与爱护却如此真切而诚挚,就像在幽暗中偶然发现的一丝微光,虽不耀眼,却足以暖人心扉。“老李,谢谢你。”我真诚地说,“倘若我真有幸成为海天的导师,一定会把你这番话转告于他,让他知道在他的求学生涯中,有你这样一位长者默默关注、真心期许。这份心意珍贵无比,他定要好好珍惜,努力向上,才不枉你如此看重。”
老李淡然一笑:“转告就不必了。海天本就是个求知若渴的孩子,没有我的关注和期许,他也会勤勉向上的。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优秀的他,难免遭人嫉妒,各种打击迫害也会随之而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吗?这还仅仅是处于咱们眼皮子底下的学生群体之中,尚在你我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一旦他踏入那广袤无垠、错综复杂的社会大舞台,竞争与倾轧只会更为激烈。我倒不担心他在暗流涌动、风云变幻的环境里迷失了自我,也不担心像今天这样的小打小闹会伤害到他。他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与坚毅,绝非轻易能被动摇和击垮的柔弱之辈。况且,他那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卓越才华,就像是一层坚硬的铠甲,那些恶意诋毁与无端质疑,顶多只能在铠甲表面划出几道痕迹,却无法真正伤及他的要害,反而会被他巧妙转化,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动力,犹如海绵吸水一般,使其愈发强大。我内心深处最为担忧的是,倘若他不幸被卷入命运那深不见底、变幻莫测的巨大漩涡之中,就如同你我以及父辈们在往昔岁月里所亲身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灾难一般。届时,那些隐藏在暗处、心怀鬼胎之人射出的明枪暗箭,将会铺天盖地而来,毫无防备的他,又如何能一一躲闪?所以啊,老苏,咱们一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好他,在他羽翼尚未丰满之时为他撑起一把坚固的保护伞,抵御狂风骤雨的侵袭。如此,方能助力他这颗充满希望的幼苗,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在未来的学术舞台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华彩光芒,而不至于被风雨侵蚀,早早凋零啊!”
我听着老李的话,只觉一阵惊心动魄。今日目睹的那一幕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海天不过是成绩出众,便遭受了无端的怀疑、指责与诽谤,而这仅仅是个开端,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小小骚动,真正的惊涛骇浪还在后面潜伏。更令我揪心的是,今天参与其中的那二十三名同学,并非个个都是心怀叵测之人。就拿王丽丽来说,她最后的忏悔泪水与真诚表态,足以证明她本无恶意,只是被嫉妒蒙住了双眼,或是盲目跟风,陷入了群体性的冲动之中。这种不合常理却因众人附和而形成的强大力量,在学校这个尚可控制的环境里,虽能被老师几句劝诫化解,但一旦步入社会,那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海天的优秀不会改变,在未来求学乃至更长远的道路上,他是否会一次次陷入这样被嫉妒围剿的困境?我不敢想象,只觉内心被深深的忧虑所笼罩,仿佛看到海天独自在汹涌的暗流中挣扎,而我却只能在岸边干着急,不知该如何为他筑牢抵御这无尽恶意的堤坝。
不!绝不能如此!我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决然之意。今日之事让我警醒,我绝不容许海天再遭受这般风雨的无情侵袭。我定会竭尽所能,用我全部的力量去守护他。无论是无论前方等待着的是怎样的艰难险阻,是汹涌澎湃的嫉妒洪流,还是暗藏玄机的恶意陷阱,我都将以身为盾,为他抵挡一切。我愿倾尽所有的智慧与力量,在他的求学之途上披荆斩棘,在他的人生道路上保驾护航。哪怕要与这世界的恶意短兵相接,哪怕要在黑暗中独自为他撑起一片光明,我也绝不退缩。我暗暗立誓,从今天起,我会一直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伴他稳步前行,让他能心无旁骛地追逐学术梦想,绽放属于他的光芒。
我信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阵秋风裹挟着丝丝凉意灌入屋内。窗外,果园已是一片萧索。桃树的叶子大多已转为金黄,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在风中颤颤巍巍,不时有几片飘落,打着旋儿归于树下。苹果树的叶子则是红色中带着一丝暗沉,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秋霜侵蚀。地上,厚厚的落叶堆积着,一直蔓延至墙角。只有对面墙壁上爬山虎的藤蔓蜿蜒而上,叶片呈现出一片浓郁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它们层层叠叠地簇拥着,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每一片叶子都像是在努力展示着自己最后的绚烂,为这冷峻的秋日增添了一抹独特而倔强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