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左看右看,“哪里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这儿呢这儿呢,没着火你听错了,是我叫你呢。”李桃花笑吟吟道。
兴儿蓦然转头,对上女子活似开染坊的脸,满头头发陡然站立,“鬼啊!”
“臭小孩叫谁鬼呢!睁大眼看清楚姑奶奶到底是不是人!”
兴儿定睛瞧去,发现确实是个大活人,这才拍拍心口窝子松口气,但紧接着便起身叉腰道:“臭丫头叫谁小孩呢,小爷我都十二了!十二了!”
李桃花翻了个白眼,耐住性子,“是是是,哥,小孩哥,帮我个忙如何?”
兴儿一脸嫌弃,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似的,懒洋洋道:“你说。”
李桃花强挤笑容装起和善,“你去一趟我家,给我带两身衣服来,如何?”
兴儿皱着眉,明摆着不愿意去,张口却不悦道:“报地方。”
李桃花说完家住何方,兴儿骂骂咧咧动身离开。
“多谢小孩哥!哥快去快回!”
看着兴儿的背影,李桃花心道:这臭小子看着一副臭脾气,没想到还挺好说话,算我看走了眼。
另一头,兴儿打着哈欠朝衙门后门走,嘴里嘟囔:“要不是公子让我守在这听候差遣,小爷我才不白跑这趟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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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镜前,少女一身鹅黄色的斜对襟上襦,同色下裙,半头乌发堆在脑后,挽了个简洁利索的随云髻,剩下的青丝则编成一股粗长的辫子垂在胸前,更添灵动活泼。
换完衣服梳完头,就差脸没洗了,李桃花踩上鞋开门而出,叫了几声“小孩哥”,没找着人,便自己找水洗脸。
她一路摸到衙门厨房才找到一孔水井,也不管井旁的水盆是洗什么的,打上来水便将脸大洗一通。
人间三月,正值春暖花开之时,李桃花洗完脸,顶着满脸亮晶晶的水珠,仰面深吸一口气呼出,睁眼看着蓝蓝的天,由衷道:“活着真好啊。”
应是饭点未至,膳堂里没什么人,李桃花进去溜达一圈,顺手揣了块老婆饼当早饭。
她想找兴儿打听清楚这新来的县太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既叫他公子,那必定是他从家中带出的随身书童,没有比其更知根知底的了。
东拐西碰,李桃花找了半天,兴儿没找到,倒是找到了这衙门的大堂所在。
堂口威严气派,两侧各挂有威严肃静牌。她垫脚朝里张望,只看见漆黑一片脑袋林,便道:“怪不得到处没人,原来都到这儿来了。”
这衙门里头没有一个好东西,忽然凑在一块,肯定是在商量什么鱼肉百姓的毒计。
李桃花对心底冒出的猜测深信不疑,环顾四周,瞧见了十步外的空地有棵老桃树。衙门里头阴气重,栽桃树辟邪是常有的。
她想也没想,跑过去将老婆饼塞嘴里叼结实,手脚并用爬上树去,放远目光往公堂口里眺望。
公堂里很热闹,似乎衙役三班都聚齐了,里外站满了公差,整齐划一朝堂上望去。
高堂之上,海水朝日图前,年轻的县太爷身穿墨绿官袍,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双眸清亮。
他坐于公案之后,抱拳秉手,面对衙役三班,用清润的嗓音道:“诸位,本县初入仕途,尚不知如何为官,但知既为官者,便上不该祸国,下不该秧民,诸位身为本县官吏,身居要差,乃本县臂膀,便更该以身作则,不能徇私枉法,欺压百姓。今日本县有言在先,日后诸位之中若有人生出违法乱纪之事,本县一经发现,绝不轻饶。”
话音落下,掷地有力,满堂鸦雀无声。
许文壶停顿片瞬,继续道:“也请诸君即日监督本县,倘若本县在任期间行事不端,还望诸君一定明言,不可包庇。”
话是坚定的,人是认真的,但配上那张文气青涩的脸,便显得十分儿戏,毫无说服力。
满堂差吏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似是在短瞬间达到什么共识,齐齐俯身行礼,“大人英明——”
彩云散去,上午的日头灼热明亮,直射堂中牌匾,正中明镜高悬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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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散,许文壶应付完诸多恭维,恰好独自走到树下。
有风吹来,他只觉得肩头一沉,顺声望去,发现地上躺着一块被啃一半的老婆饼。
许文壶怔愣了一下,弯腰捡起饼,端详着道:“此地果真人杰地灵,光天化日,树上竟能结出老婆饼,奇妙。”
“树上不光结老婆饼,树上还能结老婆呢。”
李桃花从树上跳下去,鬓边的水珠早已干透,乌发雪肌,眉目娇艳明丽。
她夺过许文壶手里的半块饼,咬了一口道:“醒醒吧呆子,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