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三十招过后,陆临渊和突发恶疾一样,打着打着忽然一蹙眉,开始摆烂。
霜雪刀与君子帖再一次碰撞,却像是热刀切油,如入无人之地,魏危察觉到不对,牙间挤出一个“你!”,不再多言。
一招天人问仙被迫收手,原本气势汹汹的霜雪刀被主人强行收刀变线。
陆临渊手腕撩剑变式,抹身格刀,如一条滑溜的鱼转身掠过。
魏危像是一拳打进了一团棉花里:“……”
陆临渊往后退步卸力,却听见一声冷笑,他条件反射偏头避开,只听见“咻”的一声,一枚白子重重射在青石板上,石破天惊之声,地面转瞬被打出几道裂纹,带着昭然若揭的警告意味。
陆临渊顺着棋子的方向看去,魏危掂着手中棋子,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
“我以为是你今日突然来了兴致,结果给我搞了一坨大的。”
玩她呢?
魏危声线平静得毫无起伏:“敢在我的刀下分神,你是对我不会杀你这件事很有信心么?”
陆临渊睫毛被晚风簌簌吹动,淡淡笑着:“可你也确实不想杀我。”
“……”魏危黑着脸想,怎么不能扇陆临渊这个不要脸的一巴掌。
打人不打脸,魏危活动了下手指,说干就干。
陆临渊只瞧见一道雪亮的银光朝他飞来,又是一颗白子,他侧身躲过,魏危趁此欺身一个正蹬踹,他被踢得一个趔趄,接着被缠手掖撞,摁到地上。
躺在地上的陆临渊不知道被碰到了哪里,闷哼一声。
魏危闻声忽然一顿。
她揍了燕白星十几年,下手自然是有轻重的,但不知道陆临渊这个人这这几天会不会有暗伤,她蹙眉看了他一眼,问道:“疼?”
陆临渊唔了一声,语气里没情绪:“还好。”
静了一会,他问:“怎么不接着揍我了?”
“……”
如果不是百越远在千里之外,魏危都想把其余四大部落的巫咸都叫过来,让他们学学陆临渊这泰山崩于前而淡定自若的心态。
魏危挑了挑眉毛:“我揍你?我怕你爽到了。”
陆临渊闻言扯起嘴角,半开玩笑道:“你今天踢这一脚太过凶狠,我还以为我今日大限已至。”说完咳嗽一声。
魏危忽然想起刚刚切磋时陆临渊蹙起的眉头,觉得不对劲,突然低下身伸出手,哗啦一下扯开他的的衣领。
陆临渊瞪大眼睛,像是条活鱼一样蹦起来,却魏危屈膝用巧劲儿压住他的腿,被这突如其来的份量带得闷哼了一声,陆临渊整个人都绷紧了。
只来得及见到海清色的衣袂翻飞,一双冷玉般冰凉眼睛俯视着他。
明明有还手之力,陆临渊却像被密密麻麻的绳索覆住动弹不得,只定定凝视着身上的人。
儒宗山上的春色要褪尽了,魏危的头发因重力垂下来,落在他颈侧,似乎有些痒,陆临渊歪了歪脑袋,嗅到鼻尖那一抹属于魏危的清凉香气。
陆临渊衣裳下的手指慢慢收紧。
因为躺着的原因,陆临渊头冠也半散,长发像是一汪黑水,盘曲蜿蜒在地上,晒着月亮。
魏危拉下陆临渊的领口,他里面穿着白色素衣,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白皙,像是一尊白瓷佛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献祭意味。
正因如此,肩胛骨上的红痕才愈发明显,像是飘零碾作尘的艳色海棠。
魏危皱眉:“你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提出和我打,找死么?”
陆临渊:“只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魏危:“你当我是石流玉那样的小孩,碰到的淤青和被人打出来的伤痕都分不清楚?”
魏危见陆临渊神色闪烁,有些不耐地伸出手,拍了拍陆临渊的脸颊,伸出大拇指往上一抬,使他仰起头来看自己。
她眯眼:“谁打的你?”
陆临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见陆临渊不说话,魏危挑眉,报出一个名字:“徐潜山?”
陆临渊又垂目不言。
被人钳住的感觉让陆临渊又产生了幻觉,眼前灯火熄灭,鲜血染尘,无数看不见面孔的人在昏暗中如高高端坐的大佛,而他狼狈不堪,像是一个不知来处的游魂。
檐角的占风铎在寂静夜里被风吹动,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陆临渊看向魏危,她澄澈的眼睛高悬如明月。
陆临渊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食指碰了碰太阳穴,像是从一场大梦里醒来,声音也近似呓语:“我怕你走。”
所以拿君子帖勾着霜雪,让魏危留下来。
这模样,像是养在后院里,身无长处,又害怕自己心爱之人离开的侍妾。
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在低头检查陆临渊伤势的魏危也忍不住为脑中冒出来的念头感到一阵肉麻。
“我都不知道打你这个人是怜惜你还是痛恨你了。”
魏危往上扯了扯陆临渊的衣服,手法粗糙地掖好衣领。
“这人下手挺重,但都不伤筋骨,好好养几天也就好了。”
魏危又说:“百越的小孩子练武时,有严厉的父母也会这么干。”
但打得这么狠的还是头一回见。
夜色溶了一影落在他眼睛里,陆临渊拧眉问:“你父母也打过你么?”
魏危回答地很坦然:“没有。”
她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母亲因为生我而死。我没见过他们。”
陆临渊垂下眼睛:“抱歉。”
坐忘峰上格外安静。
“……”
魏危想起楚凤声说的,中原人总是这样,十句里只有两句有用,十件事里只有两件可以完完本本说给别人听。
她若有所思,指尖点了点刀柄。
这些天陆临渊的状态不算太好,有些时候魏危总觉得他癫癫的,精神状态糟糕的像是刚刚痛失自己爱人的鳏夫。
哀莫大于心死。心病不解,神仙难医。
魏危顿了顿,潦草开口道:“你多喝热水。”
陆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