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厌恶既深且久,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观的,聂兰台此时也不好太热情地贴上去,没得更加惹人反感。
坐了几刻钟,萧淳庆说屋里太闷,要去园子里逛逛,也不等聂兰台答话,就由丫鬟搀着出去了。
一个萧家本家的嫂子便用帕子掩口笑道:“咱这位姑奶奶还是那样,话不说,光会冷着脸,也不跟我们挤一处,闹得我每次见了她,都心慌慌呢,倒像自己做了多少错事似的。”
另一个嫂子笑道:“可不是得怕着她吗,人家什么身份,你我什么身份!”
萧淳庆嫁了盛国公府谢家排行第四的嫡子谢渊白,谢家可是当今皇后的娘家,盛国公是皇后的亲兄长。
她自己家世好,夫家家世更好,夫君貌比潘安,还是个上进的,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又不贪花爱柳,萧淳庆的命真是好得让人眼红。
众人一时不免都感慨起来。
“哎,这人跟人委实没法子比,咱辛辛苦苦挣揣半生,最后连人家的脚底都挨不着!”
“我如今也算看开了,莫要比这些虚名,咱虽没那个富贵命,好歹吃穿不愁,你且看看还有那么多人卖儿卖女呢,也就知足了。”
“可不是吗,羡慕也羡慕不来!谁让你我生得这副尊容,便是托生在那侯门绣户,又如何能嫁得谢家那些嫡公子?别空养了一身娇惯的毛病,却没那个富贵到底的好命,最后高不成,低不就,嫁个死老婆的糟老头做填房!”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有人接着打趣道:“你只说中了一样。照我说,咱们不单容貌不如人家,脑瓜也差得远哩!别忘了,当年谢四公子看上的可是柳翰林的小闺女!”
谢渊白当年确实心仪柳翰林的小闺女柳绵儿,柳翰林也属意谢渊白做女婿,只是柳绵儿当时年纪尚小,便没着急把亲事定下来。
谁知第二年上巳节,萧淳庆打马出城踏春,在城门下不慎撞翻了谢渊白的马车,谢渊白从车里摔出来,两人照面那一瞬,萧淳庆一颗芳心怦然而动。
几天后,萧家便请了人去谢家说项亲事。
世家望族的儿女,虽自小锦衣玉食,在自己的亲事上,却鲜少做得了主。谢渊白见父母有意跟萧家结亲,自己又说不上话,只得想了个法子,希望能让萧淳庆自己反对这桩婚事。
他派人给萧淳庆送了四个匣子去,匣子分别由四个小厮拿着,依次在萧淳庆面前打开。
第一个匣子里装着一束雪白的生丝,第二个装了一根新折下的柳枝,第三个装着一柄白玉拂尘,最后一个装的是一支紫玉箫。
萧淳庆只一眼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收下了东西,也立即遣人也弄了四样物事来,分别装进匣子,让谢家的四个小厮带回去,叮嘱须得按她说的次序一一打开给谢渊白看。
四个小厮依她说的做了,第一个匣子打开,谢渊白看到的是数粒莲子,第二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个小小的葫芦形双耳冰瓷茶盅,第三个装了一节青翠嫩竹,最后则是一支玉如意。
谢渊白看完后沉默了半天,又感慨了半天,最后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小厮们都以为他疯了。
两个月后,谢家就请了寿昌伯府的老夫人去萧家提亲。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反而是流传颇广的美谈,连聂家的几个姊妹也曾热烈地谈论过。
聂兰台还记得大姐姐当时不无羡慕地道:“……他送‘思柳负萧’过去,她就用‘怜子曲衷,祝子如意’回他,真是又得体又漂亮!不过也得谢四公子看重女子才德,不是贪花之辈才行,哎,这样的男子比咱祖父脑袋上的头发还稀少啊!我若是能得一个,定然日日烧了高香,感谢神明恩典!”
聂兰台当时才九岁,不太懂这些,便道:“不是说柳翰林家的那位小姐美貌惊人吗,谢四公子为何要放弃她?”
聂瑶台道:“柳小姐确实国色天香,但美貌又能留多久呢?有一句话就叫‘色衰爱弛’。萧小姐才情过人,终究更加打动谢四公子的心。”
当时京城的闺阁女子都觉得谢渊白是世上最好的夫婿人选,直到几年后许清玦进入在众人的视野,才渐渐压下他的风头。
提了这桩往事,屋里更加热闹了,一个表嫂笑道:“可惜了那位柳小姐,天仙般的一个美人,如今都满二十二了还没定亲,怕是还想着寻一个谢四公子那样的郎君呢!”
“呔!世上有几个谢四公子啊?上哪找去?别要挑来挑去,到头来人老珠黄,连一般的人家都没得挑了。”
“哎,可惜了,听说那谢四公子今日没来,不然咱也躲在暗处瞧瞧,咱还没有就近见过他呢!”
“那你也太亏了!那谢四公子,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人见人爱!听说咱家姑奶奶嫁去谢家后,那柳小姐心存不忿,还上门堵过咱家姑爷呢,结果被咱姑奶奶撵出去了!”
“那是,咱姑奶奶文武双全,哪个敢觊觎咱姑爷,还不得被她治得乖乖的!”
“说到文武双全,那位柳小姐可不是空有美貌哟,肚里也是有才的,听说年前她写了个策论,连宫里的贵人都拍手称赞呢!”
“论才貌那也算是京中闺阁翘楚了,只可惜晚生了几年,被咱家那一位占了先机,白白丢了一个好夫婿!”
“哎,其实也是她自己把自己耽搁了,生得那般美貌,又有文才,免不了心高气傲,想找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其实除了谢四,也还有不少好男儿跟她相配,只不过她自己瞧不上罢了。拖到如今亲事越发艰难,也怨不了别人。”
“可不是?在谢四公子之后,又出了个许三公子,那也是谪仙般的男儿,听说柳小姐倒是对他有意,可许公子小着她好几岁,人家那般出色,哪会找个老姑娘?”
聂兰台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又不好意思制止,便借口去更衣,留蓝鹊和翠鸟在内伺候茶水,自己溜了出来。
刚出门就见绿鸭带着一个小丫头飞脚往这厢跑来,聂兰台喝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别叫客人见了,笑话咱家没规矩。”
绿鸭急道:“不好了,厨房里出事了,姑娘快去瞧瞧!”
聂兰台心头一紧,沉声道:“说清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