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陆渊看着面皮已如老树般沟壑粗糙的了无大师,他脖颈处的青筋血管变成细枝,面容却一如既往的和蔼慈爱。
他说:没想到一别竟是今日才见,听闻你死于陵施主之手,没想到是谬传。
陆渊伸出手,想为老和尚输送点灵力,他苦笑道:大师,我确实是死了,刚刚回魂呢。
了无眼睛已经不能转了,只能定定地看着陆渊,他说:“陆施主善开玩笑的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陆渊已经急得额头出了细汗,他这具身体本就修为拉胯,输入给了无的灵力更是石牛入海。
了无道谢道:“劳烦施主费心了,但菩提身无法逆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老衲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陆渊垂眸看向了无木化的下半身,点了点头。
“当年我与陆首座在茶肆见面的时候,曾说过你放不下责任,没想到眼下,老衲也是靠此‘胁迫’陆首座了。”了无发出枯哑的笑声,“我已灵力将要散尽,然寺内已被邪佛侵占,他能化作世间万般形容。”
“他伪装成我的样子为行便利,同时把我封在这座偏殿。传经阁有历任主持的舍利守护,邪祟不敢轻举妄动。除此处之外,他如入无人之境。”
“陆首座。”树纹已长至了无的下唇,他嘴角艰难地开开合合,“我别无他法,只能暂缓一日是一日了。”
了无就像一个老朽的物件,发出最后一道木头摩擦的声音,“找到双面佛,除掉他。”
被施了静音咒的小沙弥,什么都没听见,只看见陆渊席地而坐良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陆施主,我得去告诉我师父,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扭过头打量着了无大师,小声嘀咕着:“这又是谁?”
陆渊盯着小沙弥,忽然觉得很累,他抹了把脸说道:“这是了无大师。”
小沙弥觉得陆渊是疯了,“怎么可能,我虽然没见过主持本人,但是我师父天天早课会去听了无大师讲佛经的。”
外面鸮鸣声突然不绝于耳,像是庆祝某人的死期将至。
小沙弥瑟缩了一下脑袋,“怎么最近土枭那么多。”
陆渊面目阴沉地起身就要走,小沙弥抱着胳膊追上,“施主你要去哪?”
“去把传经阁烧了。”陆渊冷冷道。
小沙弥:!
“万万不可!”
他迈开小短腿就追了上去。
“所以你把人都引到传经阁了?”陵川渡神情了然。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去火烧传经阁。”
陆渊只是打算假意点燃传经阁,吸引寄宿在此的普通人前去救火罢了。
陵川渡不耐烦道:“我又不是神志有缺,你也没有失心疯。想想便知道了。”
“我担心晚上他们睡得太死,特意等到白天才动手。”陆渊淡淡道,“人倒是差不多都来了,那尊邪佛有点迟钝,但是也意识到了不对。看见他豢养的人都跑出来也急了,然后你就看见了。”
寂照寺除了传经阁以外的地方,屋檐上,窗棂前,瓦片上停满了这些已经被转换的怪物。
“你怎么说服那个小和尚的?”陵川渡犹豫了一下问道。
陆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没‘口头’说服他。”
言下之意,他使用什么障眼法或者一类的东西,哄骗了小和尚替他撞钟。
“那口铜钟也是现在唯二安全的地方了。”陆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要是在晧天仙盟,他这种对普通人施法的行为,又要被其他人一纸上书。
“那个邪佛本尊呢?”偏殿屋顶早就被刚刚的鸮人掏出数个大洞,陵川渡望向夜空,总觉得有何处不对,“你在这闹腾一天了,他就放些小玩意?”
陆渊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小玩意”,要不是小沙弥替他敲响法器,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白天。
“闪开!”陆渊心中一动,厉声喝道。
他终于知道夜空哪里不对了。
漆黑一片毫无星辰,那根本不是天空!
一座掀天揭地的铜制佛像从天而降。
佛生两面,一面敦厚温和,一面修罗鬼面。
陆渊体内气息像感受到了危险,反射般地冲上他的掌心。
倏尔风动,陆渊一身黑红的衣服翻飞。
暴虐的气场以他为中心,竟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绞杀,卷碎迸裂的佛像铜片变成了杀人暗器,它们数以千计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周围的所有物体。
寂照寺上空悬坐着一个巨大的法相虚影,他正发出嗡鸣般的笑声。
每一声如金玉相击,又如暴雷闪电。
“吾欲带诸位脱离三恶道苦楚。”
虚影俯身,空气瞬间凝滞 ,他笑道:“前来超度二位。”